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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自己的妻弟小山【晏幾道】，自從岳父【晏殊】死后，除了喝酒寫詩，就做不了一件正經(jīng)事，好端端的家業(yè)轉(zhuǎn)眼就敗了，新近作出來到詩詞，滿眼都是衰亡蕭瑟的味道，哪還有半分‘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fēng)’的富貴氣象？

    而自家的兒子不會做官，連詩詞都做不好，也就喝酒的本事能比一比，曰后可怎么得了？難道真的要靠著現(xiàn)在正做著參知政事，卻跟自己不是一條心的女婿【馮京】嗎？

    “但韓岡不過弱冠之齡，只是個幸進(jìn)……”富紹庭還想爭辯，但在富弼嚴(yán)厲的眼神中，聲音越來越低，漸漸不敢再說。

    富弼冷哼一聲。

    當(dāng)初說新黨盡是新進(jìn)、幸進(jìn)，那是說給諸多熬著磨勘一步步向上爬的官員們聽的，要引起他們的同仇敵愾之心。但若是當(dāng)真以為年紀(jì)輕輕，能力就會不足，那就是太蠢了——換做是他富弼，還有韓琦、文彥博，哪一個不是步步超遷，磨勘三年并一年，最后一步登天的？有些話說歸說，但心里要明白，不能自己都給弄得糊涂起來。

    “除非能挑出其中的錯，否則就不能說他差！”富弼教訓(xùn)著兒子，“詩賦做得再好，若無治事之才，也不過是進(jìn)翰林院做待詔的命。而如韓岡這般于軍事政事上皆有長才的，曰后才有資格入學(xué)士院，少說一個邊地重臣，甚至宣麻拜相也說不定【注1】。”

    父親給韓岡的評價這么高，讓富紹庭重又看了看他的文章。只是看了一陣，還是不覺得有多好，抬頭又問著，“以大人看來，這文章中可有何錯處？”

    “韓岡生長在秦州，在熙河為官三載，所歷種種，太平官兒一生也難逢上一次，河湟之事其心中。為父若在政事堂中，那還好說，但現(xiàn)今數(shù)年不涉政事，想挑刺都挑不出來。”富弼抬眼瞥著富紹庭，“你若能找出其中錯處來，就可以不用跟著為父一直留在洛陽了。”

    富紹庭聞之顏色一變，干笑了兩聲，道：“兒子不成材，還是在家中侍奉大人的好?！?

    費了半天口水，富弼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讓富紹庭離開。

    自家的三個兒子中，就沒有一個能讓他放心的。王安石倒是運(yùn)氣，找了個好女婿……

    不過韓岡越是出色，就越是危險，能看出他潛力的不只是王安石和自己。現(xiàn)在要找他錯處的人，怕是不會太少了，并不需自己多事。

    拿起如意，敲了敲壓著席子四角的虎鎮(zhèn)，退到外面的樂班家伎便近前來，將方才停下來的歌舞繼續(xù)下去。

    自己都致了仕，只要不被欺上門來，也沒什么好多想的，元老重臣的體面天子總是要給上一點，李中師之所以被調(diào)任，也就是天子給他富弼面子的緣故。

    至于朝堂上勾心斗角的煩心事，讓還在做著官的文彥博去頭疼好了，

    “戀棧不去，活該你頭痛！”

    春風(fēng)中，洛水畔，富弼白發(fā)銀簪，道袍隨風(fēng)，望之有道骨仙風(fēng)。輕輕擊掌，為曲樂伴奏，重又開始欣賞起家記的妙麗歌舞來。

    注1：在宋時，翰林學(xué)士院和翰林院是兩回事。翰林學(xué)士居于學(xué)士院中，身為兩制官，為‘天子私人’，有草擬詔令之權(quán)，是朝廷重臣躍上宰執(zhí)之位的重要臺階。而翰林院，則是以琴棋書畫和詩詞歌賦來侍奉天子，官名為待詔，也就是天子豢養(yǎng)的清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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