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針尖-《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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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添不記得那人的臉。幼年時期長久的排斥讓他遺忘了長相,像刻意打上去的馬賽克,但他記得對方驚愕的眼神,那一剎那的對視令他惡心了很多年。
以至于再次見到的這一刻,那種翻江倒海的反胃感又來了。
江添臉色瞬間冷下來,下意識摸向后頸的疤。這個動作落在江鷗眼里,她僵了好一會兒,慢慢抬起頭啞聲問:“小添,你認識他啊?”
雖然是個問句,但她的語氣卻是篤定而麻木的。
江添搖了搖頭,幅度小得仿佛只是動一下。
“你認識他。”江鷗又說了一遍。
江添這次沒再否認,而是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認識他的?”江鷗聲音很輕也很慢。明明只是站著,卻好像極費力氣,“是見過么?在附中那個老房子里?”
過了半晌,江添才擰著眉含糊應道:“嗯。”
“所以……”江鷗咽了一下,像是在把某種翻涌的情緒摁下去,又像是在努力壓著惡心,“所以你知道了?你知道他跟你爸……他跟季寰宇什么關系?”
“嗯。”
那個瞬間,江鷗感覺有點心疼。但巨大的荒謬感鋪天蓋地淹沒過來,以至于她掙扎在其中,忽略了那點酸軟的刺痛。
她說:“所以就我不知道。就我一個人、跟傻子一樣、什么不知道。”
“小鷗——”季寰宇叫了一句。
“你別叫我!”江鷗聲音快破了。她平日里總是溫溫柔柔的樣子,從來沒有用過這樣尖銳的音調,“你不要叫我,我惡心!”
其實來醫院之前,她覺得自己是可以保持理智的。杜承給她發了很多消息,她坐在沙發上一條一條地看,每個字都看得很清楚,沒有崩潰也沒有混亂。只是覺得冷,從胸口到四肢冷得打顫。
杜承說“寰宇打給小添的錢全都被退回來了,一分沒收,他一直覺得自己沒盡到義務。”她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大腦還沒有變成空白,甚至還給江添回了一條微信。
她以為自己可以冷靜的,沒想到只是情緒太濃了,堵在了路上,直到這一瞬間才洶涌爆發。而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她渾身都在抖,眼圈瞬間就紅了。
她說:“我真的覺得好惡心啊季寰宇。我18歲就跟你在一起了你知道那是多少年嗎?我這一輩子就一次18,你能還我嗎?我因為你跟我媽吵過多少回架你數過沒?!她年紀大了記不清人了還抓著我跟我說,你別一門心思惦記著那個男生,媽比你識人。我哄過她多少回?我跟她說了多少次放心?我媽到走都沒放過心。你能把她還我嗎?你當初跟我說,兒子你會照顧,你照顧了嗎?我把他接回去的時候,睡著了幫他蓋個被子他都躲你知道嗎?”
季寰宇僵在那里,形容狼狽。既像被迫游街示眾又像反省。既惱怒又羞愧。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跟杜承混在一起。”江鷗說。
她第一次這樣言語直接地戳向某個人,一個彎都不打,怎么尖銳怎么來,像是崩潰前的歇斯底里:“小望——”
盛望突然被叫到,愣愣地看向她。
江鷗指著病床邊的男人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盛望動了動嘴唇,他有點心疼江鷗,想讓她別這樣。因為她每一句話都是雙向的,既扎了季寰宇,也扎了她自己。但他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勸阻,不止他,這里誰都沒有資格勸。
“他是阿姨的中學同學,就坐阿姨后面。”江鷗認真地說,“阿姨把他當最好的朋友之一,有了孩子我當干媽的那種朋友。”
“這么好的朋友,跟我丈夫滾到一張床上去了。”江鷗話還是跟盛望說的,目光卻盯著季寰宇,垂在身側的手一直在抖,“男的跟男的,是不是很惡心?”
她知道季寰宇好面子,不喜歡在任何一個外人面前暴露不堪。所以她偏要說,還偏要挑他最沒關系的人說。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季寰宇身上,所以沒有發現,在她說完那句話的時候,盛望的臉色變得煞白一片。
他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睛,朝后撤了一步,又被江添抓住了手腕。
季寰宇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江鷗,滿身痛處都被戳了個遍。那點愧疚瞬間消失,被惱羞成怒填塞滿了。他深呼吸了一下,克制著語氣說:“小歐,我從來沒有想要故意惡心你。我發誓,當年跟你在一起是真心的,我——”
江鷗閉了眼睛,一副把他屏蔽在外的樣子。她在季寰宇身上吃過太多虧了,她已經被搞怕了。以前她試著信他每一句話,現在她一個字都不想信。她甚至陷入了一種惶恐不安的境地,覺得周圍誰都有問題,誰都不說真話。
“好,不說這個,我知道說了你也不信。”季寰宇咽下話頭,又試著解釋道:“我答應過小添,不找你、不給你添堵。小添不說我也是這么想的,我也沒臉找你,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惡心、齷齪。但是杜承不一樣,他一直以為你是知道的,只是時間久了看開了。杜承他——”
“你在幫你的出軌對象跟我解釋嗎?”江鷗說,“還是你本來就是同性戀,你們高中就在一起了,我才是那個橫插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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