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到底都是利益驅使,立場變換,整片濮州地界,兵戈者眾,愛國者……卻是寥寥無幾。 “那依你所言,叛軍無錯,朝廷無錯,便是指這兩方皆錯,叛軍也好朝廷也罷,無一不是出自私心而非真是愛國,然否?” “然。” “何解?” “真人可知安史之亂。” “豈會不知?” “安史亂時,張巡奉命據守淮陽城,最終糧盡無援,真人可知這張巡是如何做的?” 李嵐清道法高絕修為精深,但畢竟出生之時安史之亂已經結束,他也未同陳遙這般系統地學習過歷史,知道安史之亂,但對其間所發生之事、特別是具體到某一個人身上之事不甚了解—— 當下聽陳遙提起張巡這個名字,李嵐清便蹙起了眉頭,好在身邊的道衍與之相反,聞言輕輕嘆了口氣,接上了話茬。 “張巡乃玄宗開元末年中進士,歷任太子通事舍人、清河縣令、真源縣令。安史之亂時,起兵守衛雍丘,抵抗叛軍。此人文韜武略,驍勇善戰,至德二載,此人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情況下死守睢陽,前后與叛匪交戰四百余次,最終因糧草耗盡、士卒死傷殆盡而被俘遇害。后獲贈揚州大都督、鄧國公。” “如此,當是忠義之士。” 聽道衍說完,李嵐清微微頷首,這張巡固守城池,保家衛國,死戰不退,可謂忠肝義膽,鐵骨錚錚。 “那在真人看來,此人便是愛國,然否?” 陳遙沒有點頭附和,只愣愣瞅著眼前篝火,淡淡反問。 “不然?” 李嵐清見他神情有異,又見一旁道衍雙手合十開始低聲誦經,頓覺此事絕非表面這般簡單,隨即蹙眉也反問道。 “真人忘了,晚輩問的,是這張巡在糧盡無援之時……是如何做到死守淮陽的。” “……莫非是……” 李嵐清目光微凝,頓時明白了其中深意。 “正是。” 陳遙點頭,語氣毫無波瀾。 “張巡帶頭將自己的愛妾與奴仆一一屠戮,用作糧草,與將士分而食之。” 陳遙知事理、明黑白,道衍與李嵐清也非凡人,聽陳遙這么一說,李嵐清當即不再言語。這張巡雖是保家衛國,但畢竟食人在先,已是違背了天道,哪怕唐王朝大肆追贈,但仍改變不了這一事實。 “損數百之眾以全天下,臣猶曰功過相掩,況非其素志乎……所以大家都原諒了張巡迫不得已而吃人的罪過,并且還認為這是筆非常合算的買賣。后世更有人以此為例,用來證明在某些‘以大局為重’之時,應允許吃人,更稱其為‘冷靜而冷酷的理智’,何其可笑也。” 張巡的立場與做法陳遙自是能理解,然而,在他張嘴吃人的那一刻起,所謂的文明、所謂的天下便已然覆滅,若不問當死不當死,定要宛轉委曲求全,以此不顧倫常天理,又與禽獸何異? 即便偷生于世千百年,也不過是做了千百年的禽獸而已。 所以在陳遙看來,無論出于何種高大上的理由,當張巡開始吃人的時候,這天下便已是亡了,他所保所愛的既非國也非天下,不過是李氏政權而已。 “如你所見,那城外圍城之士……便可稱之為愛國愛天下?” 略略沉默片刻,李嵐清又問,不過此時他眼中已無不解之意,更多的則是清澈覺明。 陳遙癡然一笑,搖了搖頭。 “且不說這愛國愛天下當如何,但凡食人者,無論目的為何,皆無正義可言,真人以為如何?” “然。”李嵐清點頭。 “阿彌陀佛,是貧僧一直誤會呂公了,只看到呂公當年為泄私憤而撲殺千余人,如今想來,人無完人,圣人亦是如此。仗義死節,呂公才是真愛國、愛這天下之人。” “正是。” 李嵐清也略有所思,片刻坦言道,“亡國不過一方政權之興亡,乃身居廟堂者分內事;而亡天下則是整個人道之淪亡,是父子相殺、母女成仇、朋友相食、種族滅絕之禍。” “是。” 陳遙漠然點頭,“在此等道德敗壞、人道淪喪之時,便是匹夫也不能推卸其責,普天下之人更要奮起去維護人道,要‘殺身成仁’,亦要‘舍生取義’,如此,便是晚輩所理解的愛國,亦是呂老先生所言之愛天下。” 話畢三人俱陷入長久的沉默,只熊熊篝火于黑夜中時不時綻出噼啪星火。 “嘿,這花和尚肚子里倒還真有點筆墨,嗯,一番話說得還真有呂圣公那老頭的意思。” 篝火堆前三人還在沉默,冷不丁便聽到有人自頭頂開腔搭話,道衍與李嵐清皆是眉頭一蹙,陳遙卻很坦然,他聽出來者是誰了。 “花無月!” 首先還是李嵐清,辨清來人模樣,李嵐清率先抽出寶劍,劍鋒一轉,直指樹影,沉聲喝道。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