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陳小友不必多禮,本官聽聞小友才氣盈宵,年紀輕輕便乃有大家之風,故此前來一看,現下看來,果如紅兒所言。” 魚景堯捻著胡須環顧一周,不住點頭,全然不在意面前這小子對自己無禮這一茬。 聽他這么一說陳遙可算明白了,原來紅兒那丫頭一回府上,便將所見所聞告知了自家小姐,不過雖說唐朝對讀書人也很尊崇,但陳遙確實沒想到,這事居然能將魚家老爺這種品級的大官都給驚動了。 “大人謬贊了,草民不過是貪杯誤事,隨手涂鴉罷了,都是些殘詩次曲,不足為人道也。” 這話不知被墻上那些詩詞作者本人知道會怎么想,陳遙暫時……也只能對不住這些老哥了。 “嗐,小友謙虛了。” 魚景堯對陳遙這番說辭似乎甚為滿意,聞言再度擺擺手打斷了他,而后也不理會身后眾家將,徑直朝其中一面墻壁走去,擺出一副對詩詞歌賦極為賞識的模樣,開始負手仔細查閱。 當看到“世間難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一句的時候,魚景堯的眼皮不著痕跡地跳了跳,看來那薛崇瑞所言果然非虛,若非身懷佛門神通覺悟,單憑此子當下年齡悟性,絕難作出此等人間絕句。 魚景堯裝模作樣到處品鑒,魚凡信和魚寒酥自然也沒閑著,他們可不用像隨行家將那般需要站樁。 魚凡信心中不忿,但礙于父親威嚴,當下只得憋著一肚子氣也看起了周圍墻壁上的詩作。 若不講詩韻格律,給他三面墻,魚凡信自信也可一夜滿壁,題得再多又如何?濫竽充數罷了,有何了不起? 然而看了半晌,卻著實是越看越來氣,特別當看到“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候王”這一句的時候,魚凡信簡直肺都要被氣炸,當即在心中不住大罵陳遙這田舍奴。 與自家兄長不同,魚寒酥進院之前便已是滿面潮紅,也不知是不是吃錯了東西,英姿颯爽的巾幗氣概蕩然無存,當下更宛若大家閨秀那般乖巧懂事,殊有禮數。 見父親挪步,她偷偷瞟了陳遙一眼,而后也自己找了面墻壁細細品鑒起來。 魚寒酥看得很慢,也很仔細,逐字逐句細品,直到指尖劃到“三十六峰長劍在,星斗氣,郁崢嶸”這一句的時候,魚寒酥只覺渾身一震,內心深處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一般,隨即便愣在當場。 見這魚家三口分站各處,盯著墻壁上的詩作神情各異,陳遙只覺心下忐忑,這些東西全是自己在酒醉之際憑記憶和本能謄抄寫就,但說實話自打清醒過來他全然沒去檢查過自己究竟都寫了些什么—— 詩詞歌賦的水準那肯定沒得說,都是名篇佳作,但怕就怕里面會不會摻夾著什么反詩,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大、大人……” 一念及此,陳遙只覺一陣頭大,是自己疏忽了。 歷朝歷代這種事層出不窮,犯禁者其實比竇娥他娘還冤,看看名滿盛唐的詩鬼李賀便知其中利害,而且李賀還只是因父親名諱犯嫌名,一生便遷調無望,功名無成,哀憤孤激之思日深,最終憂郁病篤,一代英才至此隕落。 況且李賀還是宗室王孫,更有韓愈這類大能摯友,自己毫無出身不說,若是敢在墻壁之上公然留筆作反,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這讓陳遙如何能不心驚? “小友果然胸中萬點墨,才情冠古今啊!真乃奇人也!” 當務之急還是得打斷這魚家幾口繼續鉆研墻壁,陳遙開口本想轉移視線,不想話音未落,魚景堯已是負手自墻壁前踱回,重新站于庭院之中,他瞇起眼打量了陳遙片刻,方爽朗一笑,道。 “陳小友,本官曾聽酥兒無意說起,你祖籍關中,乃是隨萬眾難民流落此地,然否?” “然。” 陳遙聞言連忙拱手,點頭應是,只要不討論這幾百首詩詞,說啥都可以。 “嗯……”魚景堯點點頭,兀自在庭院內來回踱了幾步,半晌卻是突然說道,“小友覺得……本官這濮州城,如何?” 濮州城如何?再不過半載就要被王仙芝摧枯拉朽一般推為平地了,能如何?當如何?該如何?問這個作甚? 不過這些事到底無法言說,聞聽長者發問,陳遙恭恭敬敬地表示:“濮州乃當朝重地,架通南北,地勢險要,人煙稠密,商賈如云。城府大道通天地,香車穿流如急水,寶馬健勝似蛟龍,民眾往來浩星海。當下又值暮春時節,百里麗人天氣,萬里花簇香涎,當屬人間仙境也。” 這話可不是陳遙說的,而是前世在某些書上看來的,而且形容的還是西京,和這濮州城沒半毛錢關系,權當借花獻佛了。 這一通華麗辭藻說得魚景堯通體舒暢,他聞言也禁不住撫掌大笑道。 “好!好!好一個‘城府大道通天地,香車穿流如急水,寶馬健勝似蛟龍,往來民眾浩星海’,陳小友果然才氣昭昭,不負盛名!” “大人謬贊了。” 簡單交流幾句,看得出魚景堯對陳遙頗有好感,稍作停頓,他便沖還呆愣墻邊的令愛招手道。 “酥兒。” 魚寒酥這會子還傻愣在墻壁邊,盯著那句“三十六峰長劍在”愣愣出神,聽聞父親喊話,這才回過神來,轉頭之際目光正好與陳遙相觸,一瞬間這魚家大小姐面皮愈發紅潤,沒等陳遙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魚寒酥便已是垂首低眉慢慢挪了過來。 “父親……” “酥兒啊,如你所見,為父貴為這一州刺史,治下出了如此大才,當如何處置?” 魚寒酥的模樣魚景堯自是看在眼里,正因如此,魚景堯才愈發心生慰藉,如此看來,都不必自己刻意調和,婚配一事不日當水到渠成。 不過到底出身不同,貿貿然便將魚府千金許配給一名不見經傳的落魄小子自是不成,為今之計,便是要將此子的身位抬高,如此,萬事皆畢。 “妾身不知……全憑父親做主……” 這魚寒酥平日里彎弓射箭、斗鷹走馬,英氣勃發全然不輸男兒,此時卻是扭扭捏捏起來,她這模樣甚得魚景堯心意,倒是惹得一旁魚凡信勃然大怒,這公子哥終是安耐不住,憤然上前拱手怒道。 “阿爺!此子來歷不明,前幾日還曾為果腹奔走城間,這幾日便能揮毫題詩百余首?豈有此理!若是些不入流的歪詩還則罷了,阿爺你看,竟是首首上乘,句句精品,實在可疑!即便是當今儒圣呂公在此,也絕然不過如此!此間必定有詐!依信兒所見,當立刻將此人收押入獄,仔細審查!說不得前幾日城北那宗命案也與他脫不了干系!” 這倒霉催的。 魚凡信這小子話音未落,陳遙便蹙起了眉頭,自始至終,他其實并沒怎么把這魚家大少放在眼里,這就是個弟弟,而且也犯不上和一孩子計較些什么,但架不住這小子腦瓜子還算活絡,三言兩語便把自己的老底給揭了個底掉—— 他說得都沒錯,全是實情,但凡有點智商,自然都能看出貓膩,更何況,陳遙還不知道當日在城北院中那會,這魚凡信到底有沒有在場,到底有沒有真看到點什么。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