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清晨,海浪舒卷,天幕乍分。 光從遠(yuǎn)處涌來時,天邊刮起了風(fēng)。 那是純凈的第一縷風(fēng),帶著同樣純凈的劍意。 劍意來自古靈宗的方向。 紅樓中,長明的燭火再次點燃,司命看著那支燭火,眼眸中的冰緩緩消融,清靈澄澈。 接著,司命感覺自己的臉頰被啄了啄,像是被風(fēng)親吻過去。 司命轉(zhuǎn)過頭,什么也沒有看到,過了不久,葉嬋宮裹著棉被的身影出現(xiàn),她像是用盡了力氣,走回紅樓后便輕輕躺在了司命的懷中。 “師尊,是困了么?”司命低聲問道。 葉嬋宮道:“太陽出來了,月亮當(dāng)然就該睡了。” 說著,她閉上了眼,在司命的懷中睡下。 司命看著身子又嬌小了幾分的少女,許久之后憐惜地嘆了一聲,她鋪了張床榻,讓師尊躺好,然后將一旁無所事事向外張望的白藏抓了過來,給師尊當(dāng)綿軟的枕頭。 白藏喵嗷地叫著,很不情愿。 海邊,邵小黎跪在崖岸上,也感覺自己被一縷風(fēng)包裹了。她側(cè)身望去,隱隱約約看到了寧長久模糊的影,那不是真正的人,而是靈態(tài),他對著自己微笑,伸出了手,揉了揉她的發(fā)。 邵小黎怔怔地看著他,失了神。 環(huán)繞在天空中,首尾相連著奔涌的洛河,就此停下,瀑布般嘩地墜落。 寧長久伸出手,傘一樣擋在她的頭頂,他對她微然一笑。 “老大……” 邵小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當(dāng)初光幕之前,他從光幕中走出的模樣,輕輕呢喃。 她伸出手,想要去抓這縷風(fēng),這縷風(fēng)卻輕盈地從指間溜走,向著海面上飄去。 經(jīng)歷了慘烈神戰(zhàn)的大海,一眼望去悲愴凄涼,此刻細(xì)風(fēng)輕盈,海浪也終于顯得柔和了。 陸嫁嫁回身望去。 迎面而來的是無數(shù)道溫柔的風(fēng),風(fēng)灌入自己的白裳里,然后從耳畔,身側(cè),袖間掠了過去。 她身側(cè),那片太陽的碎片悠悠飛起,在海面上破碎成粼粼的光點。 這千萬綹的風(fēng)像是少女的絲發(fā),從遙遠(yuǎn)地地方吹來,然后在海面垂直上升,于虛境匯聚成了人形,與此同時,太陽徹底捧出了海面,光芒好似齊發(fā)的萬箭,刺穿薄霧,將這縷風(fēng)照亮。 虛境之上,柯問舟的身前,少年單薄的身影在無盡的長風(fēng)中凝聚。 他的身后,紅日與金烏顯化出來。 少年雙手?jǐn)n袖,平靜地注視著高空中的老人。 “方才一劍確實當(dāng)?shù)闷鹛煜碌谝粍Γ瑢幠秤郎y忘。” 柯問舟也看著他,喟然長嘆道:“了不起,不愧是他,也不愧是天道必殺之人。” 寧長久道:“還要感謝劍圣大人送我此程。” 柯問舟看著他,問:“此刻的你應(yīng)是靈體吧?” 寧長久道:“這是神明之軀。” “神軀……”柯問舟這才確信,對方已真正登上了金烏神國,獲得了古代流傳至今的權(quán)柄。他垂下頭,看著自己蒼老的身軀,道:“肉身凡胎苦弱,一生所求皆為不朽,你等神軀,可不朽否?” 寧長久搖頭道:“不可。” 柯問舟點了點頭,似有些遺憾,他看著寧長久,片刻后沉聲問道:“那幾度重生之后,你還是你嗎?” 寧長久閉上眼,感受著身體中純凈的光。 他曾經(jīng)想過這個問題,前世不可觀的弟子,今世跟在寧擒水身邊的小道士,還有……如今的自己。真的都是自己么? 他至今無法知曉,趙國皇城那場天劫里看到的三魂,到底是不是幻夢。 與陸嫁嫁一同跨越南州,前往中土之時,他亦吞下過幽冥古卷,召喚那些已經(jīng)死去的靈魂,那時,他心中生出了一個恐怖的念頭,他無法抑制地想到了自己未重生之前,那個有些呆傻的自己。 幽冥古卷得到了指令,開始招魂。當(dāng)時的寧長久沒有勇氣去看幽冥古卷是否能成功召出。 因為他害怕,如果古卷真的成功了,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一個個體,在分化出了另一個個體后,他是自己的附庸,還是另一個獨立的個體呢?這到底取決于誰的意志呢? 還有,那個個體如果死去,是自己死去了嗎?那活著的那個又是什么呢? 這些都曾是寧長久刻意回避的問題。 但現(xiàn)在他已明悟并釋然。 帝俊、羿、那短暫流轉(zhuǎn)的幾世、不可觀的弟子、趙國皇城的小道士、還有如今的自己…… 他活到現(xiàn)在,是因為他的事還未做完。 人們死時念頭不化,便會凝聚為怨靈。他也是怨靈啊……光明的怨靈! 他無需去想什么是我,只需要知道自己為何而生,為何而死。 血肉苦弱,但意志不滅。 這也是他存在的意義。 “我還是我。” 寧長久看著劍圣,伸出了手,白銀的劍光在他手中凝聚,靈態(tài)的短發(fā)少女縈繞而出,睜開了微有怨氣的清澈之眼。 柯問舟長嘆道:“天生災(zāi),地生魔,挽弓射九日……大羿,你終于還是回來了。” 少年搖了搖頭,堅定道:“我是寧長久。” …… 虛境中灑滿了劍光。 那是澄凈明亮的劍光,好似飽滿的露水,映著朝陽,積蓄著陰陽交割時的玄清氣。 它們在寧長久的身邊凝聚成一柄柄劍的形狀,好似荒蕪虛境中開出的小花。 柯問舟看著這些劍氣,蒼老的眼眸被光線盈滿,他也像是回到了年輕的時候,看著自己斬出的第一道劍氣,木然良久,隨后欣喜若狂。 但他的身軀已經(jīng)腐朽。哪怕傳說三境,也抵不過歲月和天地的雙重消磨。 他看著白衣沐光的少年,只是羨慕。 劍光里,柯問舟抬起了左臂。 他的手中握著一塊鐵鑄的令牌,那是劍閣閣主獨有的令,是閣主身份的象征,握著這枚令牌,便可號令人間所有的劍。 若此處是中土劍閣,那柯問舟握住這枚令牌,心神全力催動之時,就能看到萬劍來朝的壯觀景象。 但此處天高路遠(yuǎn),只有寥寥數(shù)百把劍響應(yīng)了。 它們或來自縹緲樓,或來自附近的大小宗門,也有沉入海底,早已折戟沉沙只剩胚子形狀的破銅爛鐵。 數(shù)百把劍像是鳥群,朝著虛境之上涌去。 那將是它們此生抵達(dá)過的最高處,也將是它們的墳?zāi)埂? 這場五百年至今,人間劍道最高峰的決戰(zhàn),就在這長空之中悄然地發(fā)生了。 陸嫁嫁、邵小黎、司命、寧小齡、趙襄兒……她們在由近及遠(yuǎn)的位置上,一同凝視著云端,靜靜地等待著這場戰(zhàn)斗的落幕。 劍圣將境界拔至了此生的頂點,用盡絕學(xué)。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