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八章:劍靈的抉擇-《神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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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草不生的深黑色絕壁上,糾纏著的冰雪像是覆蓋整個山谷的蠶絲,也像是陡峭山峰生出的白色銹跡。
所有的山峰之中,巨石無縫而砌的高樓拔地而起,那是一座雄樓,它高過了所有巍峨的山峰,是對空的巨劍,也是頂天的巨人。
古樓的外壁上,永不褪色的歷史彩繪帶著抽象的美感向上延伸,自五樓起,這座古樓便與大峰齊平,其后的石塔掩藏在厚重的云海里,云海的那頭,第九樓第十樓塔尖般探出云去。
像這樣的古樓,整個人間不過四座。
罩著神袍的洛蒼宿立在九樓,透過石窗向外望去時,早已冷寂多年的道心依舊難免泛起漣漪。
云海在他腳下很遠處翻滾。
過往他從不會去看,他總是仰望更高處的天空,他知道,哪怕自己幾乎立在中土的頂點,但他距離那座天空依舊很遠很遠。
但今日,他的目光卻落到了云海之下。
這片被稱為裂神的巨谷如今一片荒涼,但某位曾經咆哮大地,到達過那個難以想象層次的存在如今便埋骨于此。
洛蒼宿出神地凝視了一會兒,然后脫去了他身上的神袍。
那是一副不像人的身軀,他的身軀上流轉著金色的紋路,那些金色像是一張張符拼湊而成的,連接每一片符的是半透明的靈霧,透過靈霧望去,里面甚至沒有五臟六肺,只有一顆空空蕩蕩懸浮的,好似小太陽的金色心臟。
這是真正的半神之軀。
自從坐鎮洛書第九樓開始,他便已不再是人了。
洛蒼宿解下了自己的手環。
那是一個蒼藍海水凝成的手環,也是當年龍母送給他的見面禮。
他將手環捏碎,擲入云海,然后面無表情地向著第十層樓走去。
這一千年的歷史,將迎來它最后的時刻。
……
……
千山鳥飛絕。
寒冬里,寧長久與陸嫁嫁踩著劍騰空而起,山峰石道都在視線中緩緩縮小。
他們的計劃里,需要渡過海國之外的十三關六道,然后繞過三千大峰,順著廣沙江一路而上,前往古靈宗。
在寧長久與陸嫁嫁的心里,海國已經被列為是非之地了,這是他們經歷了許多生死劫難之后的直覺。
對于他們所經歷的事,寧長久在遠行的路上大致理出了一條簡單的脈絡。
他們從南州坐船而來的時候,見到了許多活祭少女的活動,海月樓船上那些少女的尸體應該就是南州河神選取的。
而這么多少女身體在寒冰中保存完好,從術法的角度而言,要么是用來做可供驅使的傀儡木偶,要么是選取一個足夠的純凈的身軀,用以作為某些存在降生的容器。
寧長久更傾向于后者。
劫龍與藻龍的忽然出現掀起了一場海難……雖然后來顛寰宗的名義是重要貨物的丟失,但那頭藻龍上船之后目光兇厲,分明只是來殺人的。
寧長久猜測藻龍與顛寰宗應有勾結,他的任務也很簡單——殺的人越多越好,讓事情盡可能鬧大。
而樓船上,應該有許多人對于此次劫難是知情的,甚至做了些里應外合。
如果大難真的發生,那么顛寰宗應該會直接問責海國,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然后以追責兇手的名義,讓大修行者入駐海國之中。
但他們沒有想到,他與陸嫁嫁的介入阻止了這場劫難的發生。
于是樓船的大難沒有發生,顛寰宗也缺少了足夠的理由,便不好直接介入,而是退而求其次,選擇封死了重要的商道。
海國最大的倚仗是龍母娘娘,顛寰宗既然敢得罪龍母娘娘,你們他們的目標很可能就是她。
之后海國宴如期舉辦,龍母娘娘會見所有奪魁者……
“當時奪魁的都有誰?”寧長久忽然發現自己想漏了一件事。
陸嫁嫁道:“我留意過,琴道的紫衫仙子為弄玉宗的大師姐慕巧,法的魁首是顛寰宗人,名為賈仇,道的魁首身上有些許幽冥之氣,說不準還是古靈宗的人,術的魁首不知道,只知道他姓褚。嗯……你忽然問這個做什么?”
寧長久展開劍域,遮住了迎面的風,他的話語聲清晰:“彩眷仙宮是龍母娘娘獨自的宮殿,她召見我們回答疑問可能只是幌子。”
陸嫁嫁冰雪聰明,她也很快明白了過來:“你是說,她其實是借此機會,想要單獨和某個人說什么話?”
寧長久輕輕點頭:“嗯,如果是這樣,那么六個人里,她究竟是想和誰說話呢?”
陸嫁嫁想了想,猜測道:“褚先生?”
“褚先生來歷最為神秘,很有可能是他,但也說不準……”寧長久道。
陸嫁嫁想起一事,問道:“對了,你當時到底問了龍母什么?”
寧長久答道:“我問龍母娘娘活了多少年。”
“嗯?”陸嫁嫁娥眉輕挑。
寧長久微笑道:“別誤會。”
“我誤會什么?”陸嫁嫁道。
寧長久解釋道:“原本我懷疑過龍母的身份……我以為她是兩三千年前那個時代里活下來的龍女。”
“龍女?”陸嫁嫁不解。
寧長久道:“當時燭龍被殺,埋骨地心,龍族崩散四海,有些龍族為了突破境界對于壽命的限制,發明出了一種自生之術,它們在即將蒼老死去的時候創造出一枚龍蛋,將自己所有重要的內容塞入這枚胚胎里,自己死亡的時候,胚胎降生,胚胎里所生出的,還是自己。”
自己的孩子依舊是自己……
陸嫁嫁驚奇道:“確實古怪……你是從哪里知道的這些?”
寧長久道:“小時候在大師姐的靜閣里看書,覺得有趣記下了些,最近來到了中土,過往的記憶便回想起了不少。”
想來不可觀也可能隱于中土附近的某一處,所以近鄉憶更真。
一直沒有說話的邱月弱弱地插嘴道:“爹爹,大師姐是誰呀?也是娘親的徒弟嗎?”
寧長久瞇起眼睛,微微笑道:“邱月怎么對這個這么關心呀?”
無比簡單的對話,在陸嫁嫁耳中卻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先前在龍母宴的廂房里,寧長久一指試探她,邱月無動于衷,接著他們聊起了關于不可觀的內容,邱月才插嘴發問,寧長久未能忍住,一記掌刀將其打暈,如今原本因為恐高而沉默的她在寧長久提及大師姐后再次開口了……
邱月道:“畢竟是爹爹的親人嘛,總要認識認識的。”
寧長久道:“那以后我帶你去認識,我還有另一位師父,說不定她會很喜歡你。”
邱月開心道:“好啊,只是爹爹已經有娘親一個師父了,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呀?”
寧長久拍了拍她的腦袋,道:“不要挑撥我與嫁嫁之間的關系。”
邱月撓了撓頭。
寧長久面帶微笑,心思卻很沉重。
邱月對于他們而言是一個難解的悖論。
若邱月真的有問題,那以他們的修為都無法感知絲毫,邱月的真實境界該是何等層次?她若想干些什么,他們也阻止不了,與其將她放在暗處,甚至不如留在身邊來得安全,至少她沒有對他們表現出敵意。
若是邱月沒有問題,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以他們的性格也絕不可能任由她在風雪中受凍挨餓而死。
寧長久與陸嫁嫁甚至沒有考慮過后者,因為以他們的經驗,知道自己是很難遇到普通人的……
“總之以后海國無論發生什么,龍母娘娘是死是活都與我們無關。”寧長久說道。
陸嫁嫁點點頭,他們并不相信那種富貴險中求的機緣,也無需用生命在海國冒險。
寧長久此刻所思考的只有去見小齡,然后尋找一個有可能要破境的人,想方設法進入對方的心魔劫里,去見那個有可能是詩的少女,從她那里得到一些關于惡的線索。
殘雪之中,這對道侶御劍破風,在即將徹底離開海國疆域的時候,寧長久回看了一眼海國。
這座臨海的巨國埋在茫茫的海霧里。
中土八十一國,除了最中心結為聯盟的五座大國,很少有國家可以在富饒和聲譽上與海國抗衡。
離開海國邊界線的那一刻,寧長久由紫庭第六樓邁入了第七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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