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五十三 如果要說程鳳臺和商細蕊有過親熱之后,兩人感情確實發生了些什么變化,那就是變得更為難分難舍了,或者叫做熱戀也很合適。程鳳臺在商細蕊身上銷了魂,立刻對自己兩年以來的坐懷不亂追悔莫及。痛罵自己是個傻x之余,不住地咂嘴回味,把商細蕊在床上的情態翻來覆去地意淫,簡直像個初嘗人事的毛頭小子一般熱衷。而商細蕊早在程鳳臺向他表白愛意以后,便有過各種各樣的明示暗示,奈何程鳳臺總是無動于衷,同床共枕的時候,商細蕊有點磨磨蹭蹭的動作,程鳳臺就捉牢他的手不讓他亂動,說點旁的話引開他。商細蕊以為這是程鳳臺不接納男人的緣故。一朝夙愿得償,兩人多了一層別樣的關系,就多了一層難以言說的親密和隨意,都覺得此情此意更加深厚了。 程鳳臺在家里過年,除夕夜里吃年夜飯,大少爺二少爺依次端坐。三少爺還不會說話,伏在乳娘懷里,由乳娘剝蝦子給他吃。四姨太太挨著二奶奶坐,察察兒和美音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什么。外面煙花閃爍,照在屋里乍然一亮,引得孩子們都無心吃飯,只探頭探腦地想出去放炮仗玩兒。一家人正是其樂融融的時候。程鳳臺看見大圓桌末尾有幾個位子還空著,家里人不算多,實在坐不滿。心想這個時候商細蕊肯定也在和小來吃年夜飯。主仆兩個孤零零的。年夜飯向來多葷腥,商細蕊一定得吃撐著了,小來又攔不住他。然后跟孕婦一樣兩手支著后腰,艱難地等待消化。 要是商細蕊能坐在這里與他一塊兒吃頓年夜飯,那才叫團圓呢。 程鳳臺攥著酒杯忽然一笑,又很惆悵地悄悄嘆了口氣。二奶奶一面與四姨太太說著話,一面斜眼覷了他一眼,也跟著飲了一杯酒。 商細蕊這里全沒有程鳳臺想的凄涼,俞青客座北平,除夕夜與商細蕊共度,帶了兩瓶上好的花雕酒來。水云樓里幾個孤身的戲子也按照往年的舊例,各自提了酒菜紛至沓來,在客堂里搭了個大圓桌面,行酒令說笑話,熱鬧得不行。商細蕊吃得身上發熱,鞋子也脫了,領子也敞了,盤腿坐在椅子上哇啦啦與凈角比唱花臉。等到過了子夜,戲子們醉倒的安排睡下,沒醉的自行散去。俞青興致還很高,撤了圓臺面,移坐到八仙桌前自斟自酌,與商細蕊說她當年是如何逃家,如何與家人決裂,她母親如何為她哭壞了眼睛,哥哥又是如何千里追緝當眾扇了她耳光。 商細蕊是個幼年失怙的人,后來的義父義兄也是建筑在知音搭檔的情分上,對親情的體會很薄,也沒什么向往,自然插不上什么嘴。俞青說著,他聽著,青瓷杯子里盛滿了花雕,他舌頭舔舔,又辣又甜,吃得很開心,隨口問一句:“既然從家里出來心里那么苦,那是為什么呢?在家當個名票,也能唱戲的啊!你看范漣、黃三公子、安貝勒。豪貴之家的少爺小姐,在票房里一向很受寵。” 俞青凄苦一笑:“不為名,不為利,就為了追著一個人去。” 商細蕊立即找到了八卦點,酒也不喝了,等她接著往下說:“哦?那么追到了么?” 俞青斜眼看他:“那人和你的二爺一樣,是個有家室的。”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挑破了他和程鳳臺的事情,雖然他們的事情并不打算瞞著人,忽然被提起,不免還是面上一愣。然后商細蕊發覺,他很喜歡別人把程鳳臺稱作“他的”:“他要家室,不要你啊?” “他還不只有一個太太呢!兒女成群的,哪兒有我的容身之處。” “他鐵了心真要你,他太太能怎樣,反正都不止一個太太了。” 俞青只是緩緩地搖頭:“就是不止一個太太,才麻煩。” 商細蕊一力為她排憂解難,想了想:“恩……那就不要嫁給他,你們在一起。” “不嫁給他怎么在一起?” 商細蕊自豪道:“你看我和二爺,我也沒有和他結婚,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俞青覺得他真是個小孩子,想事情天真簡單的,和她都不在一個層面上。要是能一輩子這樣天真簡單,別被現實打醒了,倒是會很幸福。 俞青捏捏商細蕊的耳朵,笑道:“商老板說得很對。就是今兒大過年的,不知怎么,特別想著他……” 商細蕊聞言也低落了,嘆氣道:“吃飯的時候倒還好,擱下筷子才覺得,今天我也特別想著二爺。” 兩個失意人你一杯我一杯,嘆著氣,漸漸就喝高了。商細蕊眼睛也糊了,借酒遮羞臉,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那人也是在北平的么?我認得么?” 俞青雙目迷離瞅他一眼,待不急回話,癡笑著伏在桌子上醉了過去。商細蕊見她一睡,馬上也撐不住了,臉頰貼在冰涼的漆木桌子上人事不知。俞青見他倒下,輕輕一笑,起身穿了大衣去找小來:“商老板醉著了,這么睡明兒個準落枕。你去隨便去叫醒一個醉鬼來,把他抱去床上吧。” 小來笑著答應了,看俞青臉頰紅撲撲的,似是有著醉意,便道:“已經那么晚了,俞老板不如在我屋里湊合一宿吧。” 俞青笑道:“我定了洋車在外面等,回去很方便。” 小來聽見這話也沒多想。俞青趕著她去侍候商細蕊,自己出了門,在黑夜里踽踽而行,臉上全是迷蒙神色。一直走了一個鐘頭,停在一戶人家門口,眼中流下淚來。 年初一程鳳臺與二奶奶帶著兩個大孩子去給曹司令一家拜年,在曹家散過壓歲錢吃過了中飯,再繞去見常之新蔣夢萍。二奶奶前兩年生了孩子身子弱,這是頭一回去常家,在車上對程鳳臺猜測說,他們夫妻兩個在北平無父無母又沒有小孩,過年肯定很冷清。進了門一看,夫妻二人在那里安安靜靜地吃茶果讀書,比程鳳臺第一次來的時候多了一尊漢玉的觀音像,佛前供著檀香,屋里更添清雅。蔣夢萍見到他們一家子,親親熱熱地往孩子們手里塞了許多糖果,因為沒有準備壓歲錢,便翻書抽出兩張鍍金的書簽讓孩子們收下,一面牽著兩個孩子的手問長問短,摸頭摸臉。大少爺已經是半個小大人了,二少爺又內向,一個不備雙雙溜跑,空留蔣夢萍暗自憧憬。 二奶奶拉著蔣夢萍的手,低聲道:“你真是這么喜歡孩子,不如找大夫開個方子,吃些藥試試呢?” 蔣夢萍摸著自己的腮頰嘆氣:“這兩年北平的大夫都看遍了,連原來的太醫也去瞧過。哎……” 二奶奶感同身受似的皺著眉毛,替她憂愁,然后忽生一計,攆著兩個兒子脫了鞋在他們夫妻床上躺一躺。兩位少爺羞著臉,在母親和表舅媽的注視下僵著身子并排躺好。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