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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細(xì)蕊一坐下，小來緊接著給他倒茶卸妝，手腳非常利落，沒有絲毫遲慢。從商細(xì)蕊這個位置的鏡子里，正好能反映出程鳳臺坐的那條沙發(fā)。商細(xì)蕊從鏡子里對著程鳳臺笑了又笑，長長地叫道：“二爺……”程鳳臺也對著他笑，回道：“哎，商老板。”這樣的情意纏綿四目交投，在旁人看來，只覺得倆人是在無故傻樂，不值一提。

    撿場的把托盤呈上來給商細(xì)蕊看。那些大洋和鈔票直接入了官中，珠寶首飾要等商細(xì)蕊過目之后，留下他喜歡的，再分散給眾人當(dāng)花紅。化妝臺的強烈燈光底下，一盤珠寶晶晶耀眼，珍珠瑪瑙翡翠玳瑁都有。商細(xì)蕊對這些寶貝一點兒也不性急，慢慢喝了茶，卸了頭面片子，然后才往盤子里興致索然地?fù)芘獌上隆?

    沅蘭一探頭，對他說：“蕊哥兒，看到大顆的珍珠項鏈你可別拿，給我留著吧。我的一串龍眼珍珠繩子斷了，配旗袍沒有戴的了。”

    商細(xì)蕊笑著對她點點頭：“好的。”他翻揀一遍，挑出一只玉鐲子舉起來反復(fù)地看，道：“這種翡翠看上去倒很硬，不怕摔，明天我演孫玉嬌的時候可以用。”

    別人《拾玉鐲》，拾的都是貨攤上兩毛錢一個的綠玻璃手鐲。商細(xì)蕊是有這方面的奇怪癖好，道具頭面要是真貨，他才更有感覺，更能入戲，那花銷就大了去了。他道是要演一個真貴妃真小姐，滿身穿戴也需得是真的，才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戴個破銅爛鐵，自己心里先怯了，讓座兒還怎么信呢？——這也算是他精益求精吧。

    商細(xì)蕊只拿了一只鐲子，剩下的按輩分一人抓一把，全給他們散了，慷慨得程鳳臺瞧著都吃驚，心道難怪水云樓怎么打架都散不了，他們那是大鬼小鬼，圍著商細(xì)蕊個善財童子呢。

    他們聊著天，盛子云捧著一只盒子，橫沖直撞奔進(jìn)來，一邊嚷：“細(xì)蕊！看我給你帶了什么來！”他前陣子回家過年，然后學(xué)校考試，總沒機會來看商細(xì)蕊。今天鉆了個空子逃出來，偏又遇見程鳳臺，站在那里悔死了。其實他現(xiàn)在不管哪天來，都得遇見程鳳臺。

    “程二哥……你在啊……”

    程鳳臺瞅他一眼，冷淡道：“從上海回來要有一個多月了吧？也不先到我家里來，還得我請你啊？少爺架子不小嘛！”

    盛子云支支吾吾的。程鳳臺半夾著鄉(xiāng)音，道：“家里面怎么樣？老太太身體還好伐？”

    盛子云道：“蠻好的。”

    程鳳臺說：“給我看房子的人過年肯定要走走親戚喝喝老酒，別有煙花躥進(jìn)屋子里了。你四哥替我照看過沒有？”

    “有的。年初一我四哥親自去看了一趟，門窗好好的，沒有事情。”

    “我電話里叫他給我捎點梨膏糖和檀香橄欖，東西呢？”

    盛子云這才想起來還有這茬，賠笑道：“帶來了，在宿舍。我明天就給你送到家里。”

    “別。不敢勞您大駕。還是我讓人來拿吧。”

    盛子云不甘心就這么回去，偷眼覷著商細(xì)蕊，商細(xì)蕊除了剛才與他打了個招呼之外，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心里實在空虛得很。

    程鳳臺瞪他：“你怎么還站在這里！你哥上次還跟我抱怨呢！說你功課退步了，文章做得不好，好像還怪我沒有盯緊你似的！你自己心里曉得！”

    盛子云垂著眼眉快步走到商細(xì)蕊跟前，把那只盒子往他手里飛快地一塞，連同他的手重重按了一按，像是一種托付。然后對程鳳臺說：“二哥，那我走了。”

    程鳳臺極不耐煩地?fù)]揮手，盛子云就心驚膽顫地走了。這時候，戲子們也差不多都走掉了。商細(xì)蕊笑道：“你怎么像爸爸訓(xùn)兒子一樣的，平時看你沒這樣兇的嘛！”

    程鳳臺道：“你不知道。他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子最容易學(xué)壞了。對他嚴(yán)厲一點沒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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