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癡生懷恨-《鬢邊不是海棠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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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鳳臺不敢告訴二奶奶自己這是去找商細蕊訓話,因為也覺得這有點莽撞有點二百五。他和商細蕊只是場面上的玩笑交情,遠沒有到剖心談私事的程度。可是以他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既然擬定了訓話的內容,那就非得立時即刻發表出來,等不了的。
程鳳臺早早地來到清風大戲院,敲門進去找商細蕊。商細蕊化妝化了一半,臉上只有一條眉毛,一見是程鳳臺,便知是秋后算賬,來者不善。
“程二爺,什么事?”
程鳳臺看到他那半邊眉毛就想笑,心說你這樣還敢來開門呢:“有話找你說。”
“可我還有戲。”
程鳳臺不請自入,脫下帽子圍巾,在就近的一條沙發上坐下,點了根煙,拿煙頭指著他:“那就去唱。多晚我都等。”
后臺一向是禁煙的,但是誰也沒敢要程鳳臺把煙掐了。商細蕊一言不發回到座位上去扮戲,今日氣象不對,兩方都有著郁結的悶氣,也不能像往常那樣嘻嘻哈哈了。程鳳臺東張西望,戲班子的化妝間永遠是明亮的擁擠的五彩繽紛的,商細蕊治下寬松,后臺尤其的擁擠混亂,衣服橫七豎八掛了幾排,油彩碟子擺得跟灶臺一樣。東西亂,人更亂。從剛才程鳳臺一進門,女戲子們的目光就飛過來了,其媚惑風騷,不下于陪舞女郎。她們有的認識這是貪玩好色的程二爺,花錢沒數,是個金主,攀上他,好日子就來了。有的雖然不認識程鳳臺,但以她們的閱歷,從衣裝氣度上就能猜得出男人的來頭。做官的不能那么不顧體面,找到戲子的化妝間來,那么必定是世家公子或者商賈小開,難得長相俊俏,可看得人心癢。
一個女伶戲服大暢,露著里面的白中衣在程鳳臺面前搔首弄姿地晃過眼,恨不能把大腿露出來。程鳳臺眼神笑吟吟的追隨了她一陣,心說這究竟是水云樓呢還是百花樓呢,怎么跟進了窯子似的。
商細蕊對鼻子底下的這些風月一無所知,很認真地對著鏡子勾眉毛。大辮子的小來姑娘怕煙灰被風一吹沾到戲服上,木著臉走過來放下一只調水粉的瓷碟子給程鳳臺做煙灰缸。程鳳臺對她笑笑,她還是木著臉。
程鳳臺說:“麻煩姑娘再給我倒杯熱茶。”
小來裝作沒聽見,轉頭就走了。
商細蕊的戲演到九點半散場。在這期間,程鳳臺抽了半包煙,把訓話內容暗自演練了一遍,自覺字字珠璣發人深省,世道人情都占滿了,定要這小戲子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今晚商細蕊大概沒有改戲,外面掌聲雷動久久不歇,商細蕊謝座兒謝了二十來分鐘才得退場。他昨天被曹司令劫回家,但是心情實在糟糕,發了飆勁兒,抵死不肯陪司令睡覺。曹司令也不好過分用強,怕招出他的瘋病,左右抽了兩個嘴巴子,照屁股上一腳把他踢出房去。商細蕊臉上火辣辣的,在樓下沙發上和衣蜷成一團,心里亂得很。司令府的傭人見司令發怒,又攝于程美心的淫威,也不敢給他添壁爐的柴禾,也不敢給他一條毯子蓋蓋,任他自生自滅。后半夜里壁爐熄了,客廳比屋外還陰冷。商細蕊抱著一只沙發靠墊瑟瑟發抖,平陽舊事紛至沓來,曹司令這兒的一點委屈就不覺得什么了。這樣難受了一整夜,到了清晨才有點困,可是程美心呼奴使婢咋咋呼呼地回來了,見到商細蕊小狗小貓一樣的蜷縮在那里,心里一得意,拖長聲氣尖銳一笑。商細蕊不等她出言譏諷,一骨碌爬起來就走,走了三個鐘頭才走回家。然后睡了一小會兒,然后就日戲夜戲地演到現在。
夜戲許了座兒要扮穆桂英,一場下來出了一身大汗,人已經累得不想動了。進后臺往椅背上一靠,小來給他端杯茶擱在化妝臺上,程鳳臺兩步上前搶過來喝了個精光,喝完了倚在鏡子邊上,一面半瞇著眼睛看著商細蕊,一面吞云吐霧,把煙灰全磕在茶杯里。
這個態度很不好,很流氓。商細蕊一直覺得他是個貴族式的流氓痞子,不著調,欠德行。平時周旋在繁華地帶,因此貴氣多一點;今天是來找不痛快的,因此痞氣多一點。
小來怒沖沖瞪著程鳳臺。商細蕊累得都快哭了,喘勻兩口氣,說:“再倒杯茶來——給二爺。然后幫我卸妝,不要讓二爺久等了。哎……”
程鳳臺看著商細蕊一點一點洗凈鉛華,從一個濃彩重墨的戲子變成一個眉清目秀的樸素孩子,整個人有一種破繭而出的潔凈和真實。只是眼圈下面烏青的一片,臉頰仿佛有些浮腫,精神頭也乏。這個臉色程鳳臺見多了,明顯是享受了夜生活以后的模樣。
程鳳臺心想你很好啊,攪了我兒子的滿月酒,嚇唬得人小夫妻哭哭啼啼,你他媽鬧完了就找男人舒服去了。真個欠收拾的貨!
商細蕊擦干臉上的水珠子,穿上大衣,對程鳳臺說:“好了。二爺。我們走吧。”
小來追上來兩步,眼里全是擔憂。商細蕊拍拍她的肩,對她笑道:“你收拾好了就坐車回家,給我等著門,我晚些時候回來。”
小來點點頭。
上了車子坐定了,程鳳臺說:“走,去香山。”
這個鐘點兒上香山,正常人聽了都要一愣。不過司機老葛是程鳳臺從上海帶來的老家人,他早就習慣了他家二爺的離奇個性,香山還算近的,現在就是讓他去保定溜一個彎他也不會覺得驚訝。
老葛正了正鴨舌帽的帽檐,很淡定地發動車子。商細蕊則是心里一咯噔,暗想難道因為昨夜里登堂入室,程美心容不得了,這就派他弟弟來永絕后患?細想想又覺得不可能,程鳳臺是什么身份,她要殺人,何必親自動手。但要說是為了滿月酒上鬧場的事情,他何至于三更半夜的找過來問罪,太小題大做了。或者還有別的事?不會呀!他和程鳳臺之間,除了玩笑就沒有別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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