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免仍有些懵里懵懂,但如今畢生所學(xué)派上用場。王彥章畢竟還未曾投至朱溫那效命,這一場廝殺下來,感覺似乎如李天衢所言,投至陳州從戎,對自己的前程而言,或許會是個更好的選擇。 何況先后都已與李天衢啪啪啪擊掌定下了賭約,既要言而有信,旁事想得多了也無用處。 念及至此,王彥章坦然一笑,隨即雙腿一夾,胯下戰(zhàn)馬輕嘶了聲,加快步伐,上前趕上了李天衢騎乘的坐騎。繼續(xù)與趙昶、趙麓、趙霖叔侄三人所率領(lǐng)的唐軍部曲朝陳州治所的方向行去...... 經(jīng)項縣地界,又轉(zhuǎn)過幾道丘陵,眼前便已是一片豁然開朗。陳州治所淮陽城的輪廓出現(xiàn)在眼界之內(nèi)。又有幾隊身披皂絹甲的唐軍輕騎前來接應(yīng),再行至城門口處,但見城墻上、道路旁也有不少進出的鄉(xiāng)民士卒。如今終于看到人煙濟濟的景象,這也不由使得李天衢十分感慨。 從人頭堆里面爬出來,歷經(jīng)綠林山寨、荒蕪村坊...如今終于來到了這個仍有許多民眾扎堆的去處。 眼見陳州防御都指揮使趙昶趙大人率軍凱旋而歸,城門口附近立刻爆發(fā)出一陣陣歡呼聲。不少百姓又朝著入城的唐軍將士恭身施禮,看來就算是黃巢親自統(tǒng)領(lǐng)賊眾大軍過些時日便將進犯至陳州,治所淮陽城郭內(nèi)也依然能維持治安秩序,且趙犨所統(tǒng)掌的官軍也深受當(dāng)?shù)孛癖姷膿碜o愛戴。 李天衢再望周圍望去,就見城墻外側(cè)道道護城壕溝已掘得極深,其中被削尖的木樁林立。一眾人經(jīng)過通往城門的吊橋,雖然陳州淮陽算不上什么城防堅固森嚴的城郭,但是李天衢又見似是用硬木制成的城門前后早已用鐵皮包裹鑲住,足以承受猛烈的撞擊。城墻上雉堞間亦有不少人影走動著,看來諸般守城器械也早已齊備。 李天衢心說趙犨可沒有自己預(yù)知時局戰(zhàn)勢走向的能力,他仍能準(zhǔn)確的預(yù)判到黃巢將會統(tǒng)領(lǐng)大軍進犯陳州,而提前做下了層層部署。陳州淮陽,果然也早已被那趙犨打造的猶如鐵桶一般。 待一行軍馬入了城郭,李天衢雙眼又是一亮。因為他看見不少打著赤膊的民夫仍在修補齊備的城墻后面壘砌安置木柵鹿砦,從內(nèi)側(cè)往城樓上望去,也能看見幾具以車為架,以轆轤引弦的弩車被置于城墻雉堞當(dāng)間。而除了趙昶、趙麓、趙霖統(tǒng)領(lǐng)的唐軍部曲之外,見到李天衢這一眾面生的人馬,周圍一些民眾不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李天衢又瞧見有個頭戴武冠,身著細綾紫羅服,年紀(jì)約莫四旬以上的唐廷官員看來是得報趙昶率領(lǐng)兵馬回城,來時看見他們這么一行渾然不似是官軍的人馬,便立刻上前去與趙昶,不免有些疑惑的問道:“二哥與侄兒按兄長部署截殺孟楷殘部,想必功成而返,這些人是?” 待聽趙昶大概說了經(jīng)歷,那個唐廷官員很快也驅(qū)步向前,臉上也掛著和藹可親的神色,而對李天衢對人說道:“我乃陳州都知兵馬使趙珝,李義士與眾位壯士要圖忠義報國,實教趙某欽佩,如今抗拒黃巢反賊,建功于國,也要有勞諸位戮力同心了!” 趙珝,趙犨季弟也。幼而剛毅,器宇深沉。既冠,好書籍。及壯,工騎射,尤精《三略》...府庫舊有巨弩數(shù)百枝,機牙皆缺,工人咸謂不可用。珝即創(chuàng)意制度,自調(diào)弦筈,置之雉堞間,矢激五百余步,凡中人馬,皆洞達胸腋,群賊畏之,不敢逼近。自仲秋至于首夏,軍食將竭,士雖不飽,而堅拒之志不移...... 珝公干之才,播于遠邇,至于符籍虛實,財谷耗登,備閱其根本,民之利病,無不洞知。庶事簡廉,公私俱濟...決翟王河以溉稻梁,大實倉廩,民獲其利。珝兄弟節(jié)制陳、許,繼擁旌鉞,共二十余年,陳人愛戴,風(fēng)化大行...... 這趙珝非但也是武能護國、文能安邦,還有一手尋常工匠都修理不得,仍可修造巨型弩機的手藝...李天衢心中念著,面上要說的場面話自然仍是要說:“草民本是山野狂夫,卻有幸得恩官提攜,我等眾弟兄自是刻骨銘心,難以補報,也唯有為國家效死竭力而已。” 趙昶、趙珝哥倆,是指望李天衢這一眾人能夠在如今形勢萬般危急的關(guān)頭為陳州提供不可多得的助力;而李天衢則是打算通過這趙家兄弟三個,為自己的霸業(yè)宏圖邁出堅實的第一步。彼此都迫切希望與對方能夠合作協(xié)力,這一番暢談下來氛圍自然也是其樂融融。 然而這一路上,本來便與自己的叔父趙昶、兄長趙麓的態(tài)度不同,趙霖眼見他三叔趙珝也對李天衢這一伙人甚是禮遇,他臉上卻不由的流露出幾分鄙夷厭惡:“兩位叔父又何必如此?咱趙家主持陳州軍政大事,這不過百來賊寇前來投奔,就算肯收容賞他們個出身...叔父是什么身份?又何必對這伙賤漢這般客氣?” 趙霖的兄長趙麓聞言眉頭緊皺,立刻低聲喝止道:“兄弟噤聲!好歹李天衢說動蘆岡強寇投奔陳州,我等也正是用人之時,他還斬下賊首孟楷首級立下大功。兩位叔父自然須好生勉勵安撫,以教他們能為保我陳州竭力效死,父親想必亦會如此...而你輕慢言語若是傳開,觸惱了他們反而心生埋怨,如此也殊為不智!” “孟楷那賊子便是沒有李天衢那賊漢截住,咱們兄弟也必然能擒殺了他。如此倒是搶了你我的大功!說白了,他們不也都是打家劫舍的賊?也不過是兩利相權(quán)取其重、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若不是黃巢反賊實在太過勢大猖獗,這李天衢膽敢?guī)ьI(lǐng)蘆岡草賊進陳州地界,也只有被我蕩滅剿除的份!” 趙霖不住又忿然說著,他兄長趙麓也只得再勸誡幾句。而李天衢仍與趙昶、趙珝兩人寒暄親近時,體會他們的談吐見識,心中也忽的想道: 如此看倒也不難理解,比起安史之亂時死守睢陽,前后大小戰(zhàn)有四百于次,斬敵將數(shù)百名,殺賊卒二萬余人,但也終究拼熬得以樹皮、老鼠、皮甲充饑,甚至先殺愛妾、再殺仆奴,再以城中老弱婦孺為食,也終不免城破戰(zhàn)死的唐廷忠臣烈士張巡。如今黃巢之亂,陳州淮陽趙犨所將面臨的戰(zhàn)爭也要比當(dāng)年張巡更為兇險艱巨,可是他也仍有余地,陳州淮陽不但先后接連遭受黃巢與秦宗權(quán)大軍猛攻,也并沒有似當(dāng)年張巡死守的睢陽那般拼到山窮水盡、幾近絕戶...... 畢竟不但只趙犨足智多謀,能料敵先機,再由他二弟趙昶、三弟趙珝所組成的鐵三角緊密無間,且都是武將文臣職事連軸做的都是相當(dāng)?shù)某錾?..也難免周圍無數(shù)城郭鎮(zhèn)坊被攻破,而教黃巢、秦宗權(quán)先后殘殺了數(shù)十萬百姓之時,可是首當(dāng)其沖的陳州卻會一直處在暴風(fēng)的中心而屹立不倒了。 只可惜...然而李天衢眼光有意無意的一乜,正瞟了神情仍是不善的趙霖一眼,雙目一抹陰冷之色,也是稍顯既逝。 趙犨、趙昶、趙珝,你們兄弟三個雖俱是文武兼濟,且忠直愛民的英杰,可也終究架不住仍會有些不肖子孫吶...旁人暫且不說,這趙霖是個什么貨色,我又怎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