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還沒有吃飯吧？”朱玉薇方想起這件事來，忙吩咐道，“擺飯，我也還沒用。王上在前頭陪各位王爺將軍們用膳，這些天王上暫時沒有空見你們，待改日，我再領你們去給王上請安。”

    此時的上京城，被蕭家占據不過十年。這十年里，蕭家的男人專注于打仗，女人專注于生孩子。當年老王上在世的時候，后宮里的大妃最多的時候是五個，大家平起平坐，竟也和睦相處。如今蕭定權繼位，后宮里妻妾之間拉開了些距離，只有朱玉薇一個大妃，東宮和西宮各一個次妃，一個側妃。

    也就是說，妃位一共是五個。

    連嫡庶都沒有分得太清楚，宮里的規矩也就那樣。比起朱玉顏前世的后來，天下大定，她雖無法插手也不愿插手前朝之事，可后宮被她打理得井然有序，嫡庶有別，長幼有序，規矩制度明明白白，連吃飯穿衣走路都有章可循，此時的上京內城，比起那些大戶人家稍微強了一些，和那些傳承百年的世家大族相比，還是暴發戶的水準。

    朱玉薇傳飯后，姐妹三人便在大殿的次間簡單地用過了飯，因守喪，吃的都是素。好在朱玉顏對吃不是太挑剔，略用過一些便飽了。只瞧玉儀的樣子，很顯然是不太滿意如此簡陋的食物，但有個好處，脾氣沒有起來的時候，很會見風使舵，若非極為熟悉她的人，是很難看出她眼里的嫌棄的。

    因擔心前頭舉喪，后宮的人還沒有去。朱玉薇用飯的時候，便安排人去各宮里催促。待朱玉顏姐妹穿上了喪服，準備隨朱玉薇出殿門的時候，左右兩邊的巷道上都來了人。

    幾個宮裝婦人，各自領著內侍宮人們過來，朱玉顏只抬眼一看，便敲出來，這些婦人都是誰？

    左邊過來的走在最前頭的是益州鐘家的姑奶奶，鐘婀娜的姑母鐘氏，前世朱玉顏記得乃是蕭定權封的西宮次妃。右邊的人，過了這么多年，朱玉顏也還是一眼認出，是蕭定權前世收的袞州節度使遺孀薛氏，前世是居東宮側妃之位。

    老王上在世的時候，蕭定權領兵攻打袞州，一箭射死了袞州節度使，誰曾想到，死了的節度使的遺孀當晚就自薦枕席給蕭定權，先是在蕭定權的府上做侍妾，他大位定了之后，封她為東宮側妃，五妃之中居第三。

    前世，朱玉顏在蕭定權的后宮里居五妃末尾，蕭定權給的理由是，她大姐姐已經是大妃了。可后來，居第二的東宮次妃還是給了她朱家的妹妹，與薛氏一樣是孀居的寡婦，甚至……，而她，十六歲，被蕭定權納為妾室，嫁給了快四十歲的他，只能居五妃之末。

    那時候，她是無心計較這些的，她就像一個被獻給神靈的祭禮，早已沒有了屬于自己的靈魂。為了排遣那份痛苦，她一門心思為朱家謀劃，想法與蕭定權斡旋，以保全那個她想保護的人。

    熟人再次見面，朱玉顏已是個旁觀者了。

    鐘氏和薛氏過來，朱玉顏姐妹倆忙向二人行禮，還不等她們福身下去，鐘氏已經一把握住了朱玉顏的手，薛氏也扶起了玉儀，兩人一前一后地朝朱玉薇夸她兩姐妹，“難怪一直說要來，一直都不來，若我有這樣嬌滴滴的，比花兒還美的妹妹，我也舍不得拿出來啊！”

    在待人處事上，薛氏比鐘氏要更高一籌，她當即就從腕子上褪下來兩個白玉鐲子，分別給玉顏和玉儀戴上，“雖說不讓戴首飾，可這是素白的顏色，也不犯了規矩。若王上責怪起來，還有我呢，你們且瞧一眼，就叫丫鬟們收起來便是。這日子著實不好，若等過了這喪期再給你們倆見面禮，又太不像話了些。”

    鐘氏便很不自在了，她朝薛氏看了一眼，都是責備，很顯然，這送見面禮的事，她二人并沒有商量。原應該一送都送，一不送都不送的，偏偏薛氏自己單獨送，連知會都不知會她一聲，將她置于尷尬的地步，算什么？

    朱玉薇素來不是個會計較他人的人，根本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可落到宮里下人的眼里，總歸還是叫人瞧不起鐘氏。

    朱玉顏很明白這種為人的差距，鐘氏是蕭定權的表妹，比朱玉薇遲兩年進門，一進門就為蕭定權生了個兒子，雖夭折了，可后來又添了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娘家是益州節度使府，她根本不需要爭什么，只要她不作妖，她這輩子，蕭定權都會把她護得好好的，穩居一個西宮次妃，在蕭定權的后宮里排第四位，妥妥當當。

    而薛氏就不同了，她帶著兩個兒子改嫁給蕭定權，帶過來的嫁妝不可能不豐厚，原袞州的軍政民權都由她交予了蕭定權。若當年，不是她投降，蕭定權還不定要在袞州打多久的攻城戰呢。

    可即便如此，薛氏的榮辱，依舊是系于蕭定權一身，蕭定權一句話，她能上天堂，也能墮地獄。

    只三年后，薛氏給蕭定權生了個兒子，情況才有所改變。但，那些都是后話了。

    朱玉顏也并非是心軟，見不得鐘氏的尷尬，她如今是個旁觀者，犯不著去得罪蕭定權的這些妻妾，便拉了鐘氏的手，“我來前路過益州，去拜見了裴姨，臨走前，裴姨送了我們好些禮物，把娘娘的一份見面禮也都給了，娘娘可別再說要拿什么給我們，我們是沒臉收雙份的。”

    鐘氏本就沒準備，這會兒叫人回去拿就更加不像話了，她絞盡腦汁想破這個局而不得。朱玉顏這份體貼著實是讓她松了口氣。

    “那哪能算雙份？”

    “怎么就不算了？總之，娘娘可別叫我們為難了。”

    鐘氏忙就坡下驢，“那等以后，我再給你們姐妹倆接風吧！”

    “那玉顏就不客氣了！”

    自始至終，朱玉儀一句話都沒有說，連看都沒朝鐘氏這邊看。鐘氏也瞧在眼里，笑著對朱玉薇道，“我若是有大妃這樣的妹妹，我真是做夢都要笑醒呢，也怪道大妃總是惦記著！”

    朱玉薇正拉著朱玉儀的手，笑道，“我這兩個妹妹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