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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舟不敢睡。

    他把江止戈買給他的小毯子抱在胸前，像抱著一個盾牌一樣。

    他坐著，一步一步蹭向了門口，伸手悄悄地去掀門布——

    一道道燈光突然射了進來。

    江舟的尖叫聲就那樣劃破了夜空。

    迎光的他什么也看不清，只隱約看到了燈光的背后是無數黑漆漆的影子。那些影子莫不高舉著雙手擺著奇怪的姿勢，就好像一只只張牙舞爪的吞人蟲獸。

    他沒有聽到那些諸如“老鐵們，快看，真的是絕色小朋友”之類的標準直播動靜，他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了。

    尖叫一聲之后，他幾乎是光速學會了江濟的睡覺姿勢。

    那就是原地趴下，P股撅高。雙手把毯子蓋在腦袋上，再把腦袋抱住。

    恐懼的哭聲已經破口而出，又很快被他害怕地咽了回去。

    他遇到十五的時候沒怎么害怕，那是因為：一，十五跟他一樣是個小朋友；二，現場只有十五一個。

    可現在卻是一群數不清也看不清的東西，江舟徹底嚇壞了。

    突如其來的各個主播群中，其中就有一些終于發現了不對勁兒。

    “別播了別播了，好像嚇到小朋友了。”某人提醒大家道。

    然而還有一些主播根本就不當回事。

    “嚇著什么嚇？他小小年紀就敢在外面流浪，他還會怕我們這陣勢？別逗了，人家這是入戲太深，配合我們呢。來來來老鐵們，我們湊近掀了他的小毯子你們覺得怎么樣？”

    這人舉著光腦第一個向管道里爬去。

    突然一塊大石頭迎面砸了過來。

    那是十五醒了。

    十五叉著腰堵在管道門口，“干什么干什么？趁著老子睡覺就想欺負老子的兄弟嗎？好啊，不怕石頭砸死的就盡管來吧！”

    說完他又彎身抱起了另一塊石頭。

    險些被砸著的播主先是一嚇，緩過神后更興奮了，“老鐵們，是十五小朋友，就是那個你死定了直播間的播主。厲害啊，看著不大點，可是這氣勢卻是一點也不弱呢。來來來，十五小朋友，再給大家表演一個空手舉大石吧？”

    十五拿手背一蹭小鼻子，也不生氣，“我何只能空手舉大石啊？我還能空手砸大石呢！去你的！一群以大欺小的雜碎！”

    其實他并不清楚雜碎是什么意思，反正他有時候在外面流浪的時候經常被人罵小雜碎。他就知道了，至少那不是什么好聽的話。

    隨著這一聲大罵，十五又把手里的石頭砸了出去。

    人們驚奇的發現，十五的力氣真的不小。反正他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么小小年紀就能如此靈活地砸動那么大塊石頭的。

    一個個光腦攝像頭唰唰唰全對準了十五：

    “流浪的孩子果然不能期待他有多禮貌！居然還會用雜碎一詞侮辱人，也不知道他是跟誰學的！”

    “原來他真的沒有家啊？我還以為他是人設，是劇本設計呢。十五小朋友，你愿意跟您的粉絲們談一下關于你的經歷嗎？”

    “這可是大星際時代了，居然還會出現像初一十五這樣沒有家的孩子嗎？星際帝國是干什么吃的，總統府是不是應該反省一下了？”

    “等會兒的，你們不覺得十五身上的校服有點眼熟嗎？”

    “那要不，我們再離近看看的？那校服的衣領處好像是繡有字體。”

    他們再次向管道門口擁擠過去。

    哪怕十五早就習慣了這種直播的形式，可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

    他慌了，他怕了，他抱舉著懷里的另一塊大石頭，卻遲遲沒敢砸出去。

    一個攝像頭險些懟到了他的小臉上，那個主播像發現了新星球一樣激動，“是軍部下屬的某某子弟小學！我看得很清楚，不會錯的！”

    另一個攝像頭緊跟而來，直對準了十五的嘴，“小朋友，你的父母在駐軍任職是不是？他們叫什么，分別是什么職務。你就這樣住在外面，他們就不知道嗎？就不擔心嗎？”

    還有一個攝像頭的后面，那個主播猛地伸出了他的手，“讓我扒了這孩子的校服仔細看看。我的大學同學也是軍屬子弟小學出來的，他曾經告訴我說，他們校服的外面會繡學校的名字，同時在校服的里面還會繡有著學生的學號。那個學號是獨一無二的！”

    某個粉絲叫了起來，“那還愣著干什么？快扒了這孩子的衣服看學號啊！我們要把學號曝光，我們要把他那沒有責任心的父母都暴露在陽光底下，看他們還要不要臉！”

    一群不問當事人意見就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當成了正義化身的主播們就這樣張牙舞爪的涌進了狹窄的管道。

    他們把江舟和十五堵在了一個小小的角落，臉上笑著說是為了幫助他們，手上的動作卻是毫不溫柔地開始扒著他們的衣服。

    他們不是一個團隊，他們個個都想爭頭條。他們扒衣服不是一個方向，他們還會為了跟別人搶先機而互相抓撓。

    十五終于也被他們嚇哭了。

    他要一邊保護著江舟不被動手，還一邊拉回自己的衣服。小小年紀的十五覺得這一刻，比過去流浪在街頭沒吃沒穿的時候還要艱難。

    “你們干什么？你們欺負人！我要報警！我要報警抓你們！嗚，你們別扒了別扒了，我兄弟都被你們嚇壞了！求求你們了，哇——”

    各個直播間內也有不少人覺得這樣做不合適，已經在開口勸了，但很快他們就被更多更高的聲浪給蓋過了。

    “孩子們肯定是被父母嚇怕了，你們看他們都不敢讓我們曝光。就是這種時候才更需要我們，我們一定要把真相揭露出來！曝光曝光曝光！”

    自詡正義的人們認為，現在的事哪叫事啊。等到他們把真相揭露出來，他們幫這兩個孩子改善了現狀再不用流浪，到時孩子們反過來還會感謝他們。

    他們做的可是正義的事情！

    于是他們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忽略了一邊哭一邊反擊的十五，以及那個已經縮成一團，連哭聲都憋在喉嚨里不敢放大一聲的江舟。

    米樂樂和江止戈就是在這樣混亂的時候趕到了。

    還是托管班里一個孩子家長上網的時候先發現了江舟，這才趕緊通知了米樂樂和江止戈。

    夫妻倆不敢停留，一邊開著直播一邊往這邊趕。

    看直播就氣得想砸光腦了，更別說親眼見到這一幕了。

    在某一刻，米樂樂的心跳幾乎都停了。

    旁邊的空地上有數根廢棄的鋼材管子，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吹雨打，管子的表面已經裂的裂，壞的壞了。

    那上面布滿了生了銹的倒刺，米樂樂一手抓上去，掌心就被刺破了。

    但她完全沒感覺。

    她抄起一根管子，沖著那些人的后腦勺就一管子砸了下去。

    “我讓你們欺負我的孩子！你們都給我去死——”

    “閃開，快閃開啊！”警屬的人也跟著呢，但他們一點也沒有想到這個一直在哭的后媽會是個脾氣這么暴躁的。

    江止戈也沒想到這一出，但他還是很快地轉身就去奪米樂樂手里的管子。

    旁邊的警員一邊大叫著提醒主播們快躲，一邊也不忘了鼓勵江止戈的行為。

    “對，江先生，請制止米太太，請一定制止！她這樣明顯的攻擊行為是違法的！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江止戈一手握住管子，掌心也被刺破了。他用另一只手對準米樂樂的手腕使個巧勁一敲，米樂樂就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米樂樂剛要發作，就聽江止戈說道，“別傷著你自己，我來。”

    在警員們驚呼“江先生”的聲音中，江止戈抓著長管沖進了主播群。

    首先就是一個大開大合的下劈，凜冽帶風，殺氣點滿。主播們不會武功，也沒有多反應靈敏，他們能躲開完全就是出于身體對危險感知的本能。

    他們躲開后倒是知道第一時間向在場的警員先生求救。

    可是江止戈的動作可比警員先生們快多了。

    回手又是一棍，某主播手上還在開著直播的光腦就被他掃掉了。

    旋身一踢，某個想要偷襲拍他正臉的主播被連人帶光腦踢出了兩米遠。

    閃轉，騰挪，左沖，右突。

    即使武器在手，江止戈依然把“只傷東西不傷人”的武學理念發揮到了極致。

    但看結果，那些主播們沒有一個光腦能再開啟的了。

    而且主播本人也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例如撞了頭崴了腳扭了大胯等等，從而受傷不輕。

    長管在江止戈的手中那可比在米樂樂手里威力大多了，說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都不過分。

    人群被驅散，米樂樂終于得以找到了走丟快十個小時的江舟。

    她沖進角落，一把就將江舟抱在了懷里，一邊哭一邊罵。

    “你個熊孩子！誰讓你離家出走的？過了個年，你還膽肥了是不是？我看你是忘了我的厲害了！你給我等著，看回了家我怎么收拾你！”

    江舟什么也聽不見了，就知道抱著米樂樂的脖子一聲一聲地叫“后媽”。

    周圍的人都看懵了。

    這到底是腫么回四？叫的是后媽吧？可看那親熱勁兒可比親媽還親吶。

    江止戈把長管扔掉，過來欲接過江舟他抱著。

    “樂樂，先把你手上的傷口處理一下，有話回家再說。”

    “對，回家，我們先回家。”米樂樂就沒把傷口的話聽進去，抱著江舟不撒手就要走。

    可是江舟聽進去了。

    “后媽，你的手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他掙扎著從米樂樂的懷里下去，抓起米樂樂的手一看，心疼壞了。

    “對不起后媽，江舟害你受傷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米樂樂沒哄他，而是抓過江止戈同樣流著血的手一起伸到了江舟的面前。

    “我不管你是因為想不開什么才決定離家出走的，但你最好給我記住了，以后再敢有傻念頭，就想想你爸和你后媽的手！如果你還執意要走，那我絕對不會再找你第二次！絕對不會！你給我記住了，江舟！”

    “哇，我記住了，后媽，我永遠記住了。我再也不敢了，后媽你別生我的氣，別不找我。哇——”

    這次短短不到十個小時的出走算是給了江舟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讓他明白了，外面這個沒有后媽的世界是多么的恐怖可怕。

    他現在抓著米樂樂手的感覺，就像在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后媽，就算你要把我賣掉或者送走，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也不會離開了。我會乖乖聽話，我會吃很少的食物，我不用買新衣服和新玩具，我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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