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四月悄至,春衫已褪,珍娘是個怕冷又怕熱的人,所以,她早早的就脫了那些夾棉的厚衣裳,換了輕薄涼快的夏衫上身。 對他們一家子來說,今年的這個春季,似乎就是忙碌而又陰郁的,壓根還沒來得及捕捉到幾分春色的暖意和明媚,它就眨眼過去了。 院子里種栽的一大株的海棠花,開的倒是明艷而亮麗,卻獨獨沒有人提的起興致來欣賞。 蔣大壯的親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蒲氏心里最大的一樁心事,她養(yǎng)了那兄弟三個,還從沒什么時候,如此的在兒子身上操過這么多的心思。 珍娘時常聽到她娘自我挖苦的,笑著說道,“興許老天爺就是看我前頭那十來年,在你們兄妹幾個身上,花的心思忒少了,嫌我養(yǎng)孩子養(yǎng)的忒懶怠了。瞧不過眼去,這會兒有意來考驗我了!” 她平素是個不大信奉神佛的人,從不燒香拜佛的,不過,今年的三月里,鎮(zhèn)上舉行大廟會的時候,也拉著蔣大壯去廟里拜了一回菩薩,祈求她兒子的姻緣婚事別再不順。 媒婆換了一撥又一撥,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珍娘也算是真真的體會了一把,啥叫‘說親的把家里的門檻都要踏破了’的情景。 婚事說了一個又一個,卻總是沒說到一個合心意的。 珍娘她大哥倒是反應(yīng)平平,不見一點著急的樣子。 只是蒲氏就跟自己擰上勁了似的,忙的整日不見消停的跡象。 再說這今年的國勢,也跟他們家里的情勢一樣,不那么太平。 從年初就開始跟韃子打的那仗,到現(xiàn)在還沒有打完。 而且珍娘聽說,先前兩邊一場大戰(zhàn),我朝遼北大軍狠狠的中了敵人的一場大埋伏,死傷了數(shù)萬的士兵。 所以,四月里,朝廷緊著又下了今年的第二道征兵的布告。 “我們先生說,要是再吃兩場敗仗,人心都要不穩(wěn)了啊。” 珍娘倒不是很懂這些時政軍務(wù),不過,她也能從朝廷這半年不到的時間,連征兩回士兵的動作上,看出了點戰(zhàn)局的緊張。 這回的征兵要求,也比上回的標準更顯苛刻。 一個村子,兩戶就要抽一丁,不出人丁的,一戶收二兩銀子的免丁稅。 所以,相較于上回布告下來后,大伙相安無事的輕松樣,這回,珍娘走在村子里,到處都能見著愁容滿面的村人。 興許大伙愁的,不僅是這一回征的那二兩銀子的稅收,更加發(fā)愁的還是,后頭要是再來布告征兵時,家里拿不出銀子的后果。 人在錢財跟命的比較面前,總是知道怎么個抉擇法,所以跟上回一樣,能湊得起銀子的,還是都盡量交了銀子。 當然,也有那家底貧寒的,上回就交不起銀子,送走了一個,這回還要再面臨一樣的境況的。 珍娘他們村就有一戶這樣的人家。 他們村子西面后排的一個破落的小茅屋里,近些日子籠罩著的,就是那樣一番凄慘苦涼的氛圍。 珍娘跟那戶人家不熟,只知道那里面住的是一個寡婦,夫家姓孫,帶著兩個兒子,生活的十分清貧,兄弟兩從小到大窮得連一條完整的褲子都找不出來。 都是十來歲跟她二哥差不多的年紀,大兒子上回已經(jīng)在征兵的時候,被征到戰(zhàn)場上去了。 這回又要征兵,按他們家的情況,自是拿不出銀子來,交那個免丁稅的,所以,只能交人上去了。 可是,這孫寡婦心里如何愿意? 統(tǒng)共就那么兩個兒子,辛辛苦苦的拉拔到這個年紀,大的已經(jīng)到戰(zhàn)場上生死不知了,小的再交上去,那她這后半輩子還有啥指望? 聽說,自打這征兵的布告下來以后,孫寡婦已經(jīng)愁的白了半邊的頭發(fā),整日淚珠子掛面,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村里好些人可憐她,都去瞧過,但是大伙除了幾句勸慰的話語,也給不了什么實質(zhì)性的幫助。 趙石頭她娘跟她也有幾分交情,最近就時常去孫寡婦那里坐坐,照看一二,主要是怕她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 正好,那天珍娘去找她閨女玲花說話,被她順道一起拉了去。 珍娘見到孫寡婦的第一面,就心里止不住的震了一下,不只是因為她那副凄苦潦倒的貧困樣,更因為她面上那幾道猙獰可怖的傷疤。 看完孫寡婦回去的路上,珍娘就聽了個催淚的苦情故事。 “她啊——”玲花她娘才說起來,就止不住的嘆氣。 “那可真是實實在在的苦水里泡過來的一個人......” 孫寡婦,原名叫什么,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反正在她被賣到這個村子的時候,她也就八九歲的年紀,是嫁進來做童養(yǎng)媳的。 她的夫家姓孫,男人叫孫金寶,是個天生的殘廢,雙腿癱瘓長年臥在床上,上有一父一母,卻無兄弟姐妹,是孫家的獨苗,比孫寡婦大了差不多十歲的年紀。 她進門的時候,這男人都已經(jīng)將近二十歲的年紀了,家里條件一般,本身又是那樣個情況,自是說不著啥媳婦。 所以,他娘才咬著牙,花光了家里幾乎所有的積蓄,買了尚在年幼的孫寡婦進門來,想著養(yǎng)上幾年,好給他兒子傳宗接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