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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文帝在他們身后不遠處，前后左右都是自己人，暫時是安全的。馴象衛(wèi)千戶所的短暫休整讓他精神好了一些，千戶所發(fā)生的事情他也清清楚楚，但是他無心這些事情。吳亮的死并沒有驚走他的魂魄，剛開始的震驚之后，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從幼年時代，他的祖父高皇帝就為他延請?zhí)煜旅澹趟又馈Ｋ惨恢迸崿F(xiàn)著圣人教誨，仁厚孝順，誠篤待人，每日九思。他從來就認(rèn)為，只有內(nèi)圣才能外王，圣人之言是治國的不二法門。

    可是自從他登上帝位，卻發(fā)現(xiàn)得道未必多助，失道也未必寡助，治國和圣人之言完全就對不上，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認(rèn)知，難道圣賢是錯的么？他魔怔了一樣思考著這個問題，默默印證著眼前的每一件事，忘記了現(xiàn)實。

    好比眼前的事情，劉禮兄弟和其他的護衛(wèi)們騎在高頭大馬上，揮舞著旗槍桿、刀背，兇狠的驅(qū)趕著前面的人流，為隊伍開路，他們走的明顯加快了。

    他們毫不留情的把老弱婦孺撞倒在地上，掀翻笨重的車輛，不顧婦人的尖叫，童子的哀嚎，兇神惡煞一般，這是何等嚴(yán)酷。

    圣人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才是仁恕之道，如果這些可憐的難民是他們的親人，他們能這么干么？劉禮這些人顯然不是君子，準(zhǔn)確的說他們是不折不扣的小人，兇暴小人。

    可是這些人又是他最忠誠的護衛(wèi)，最大的依靠，他們舍死忘生的保護自己。面對烈火，有人挺身而出替他去死；面對兩倍的敵人，他們毫不猶豫拔刀奮戰(zhàn)，用血肉之軀替他擋住堅鐵利兵。如此看來，他們又是天下少有的忠義之士。

    那么這些人到底是小人，還是義士吶？他想破了頭也想不通。

    如果他鬧不明白這些事情，即使他逃脫了燕王的追殺，又能干些什么吶？一次一次的打擊讓他想到，也許師傅們教給他的圣人之言是錯的，并不是帝王術(shù)。可這怎么可能呢？歷代賢君不都是遵從圣賢的教誨，才天下大治的么？宋太祖半部論語就能治天下，可是到自己頭上怎么就不行了吶？

    他貴為九五之尊，掌握著天下的力量都無法打敗燕王，這說明過去哪里是不對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逃亡者，如繼續(xù)錯下去，他怎么可能東山再起，奪回祖父高皇帝托付給他的大康江山。

    他到底錯在哪里吶？

    摸摸腰間，昆玉觸手微涼，這是吳亮伺候他更衣的時候塞在他腰間的，當(dāng)時沒有感覺，到了馴象衛(wèi)左千戶所才發(fā)現(xiàn)，取出來拿在手中凝視，月光下蒲牢顯得猙獰可怖。

    傳說蒲牢居于海濱，雖然貴為龍子，卻害怕海中巨大的鯨鯢，遇到那大家伙就會發(fā)出恐懼的吼叫，聲如洪鐘。祖父為什么喜歡把玩這種色厲內(nèi)荏的東西？那個強大不可戰(zhàn)勝的老人在暗示著什么吶？

    劉禮不關(guān)心崇文帝想什么，現(xiàn)在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出城，幾個軍漢在人流中橫沖直撞，硬生生闖出一條道路，遠遠的看見了外郭高橋門。堅城已破，守城的軍士早就逃散了，城門大開，逃難的人流潮水一樣涌過那條狹窄通道，奔向安全的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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