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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章-《我還沒摁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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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星洲把臉埋在被子里,半天悶悶地、帶著哭腔說:“……師兄,我肚子痛。”

    許星洲身為一個資深人渣,早就練就一身撒謊不臉紅的功夫,加上她肚子確實也有點不得勁兒,因此此時那一聲‘肚子疼’稱得上石破天驚并真情實感,極度的令人動容……

    于是秦渡順理成章地被嚇了一跳,生怕許星洲洗胃留下什么后遺癥,過來用手捂住了許星洲的小肚子。

    許星洲演了一會兒肚子疼,有點演不下去,又小聲加碼:“師兄,比來姨媽還要痛。”

    秦渡心疼地道:“上次……上次疼哭了不是?師兄記得。”

    秦渡揉按的力度恰到好處,手掌溫暖,手指修長,有種男人的堅實。

    “嗯……”許小騙子舒服得瞇起眼睛:“……師兄,肚子還痛。”

    秦渡于是翻身上床,給騙子當人肉暖爐。

    “知道疼就行,”秦渡一擰許星洲的臉:“還敢吃藥么?”

    許星洲不回答,有點依賴地靠著秦渡。

    上次發病的時候,許星洲想起,似乎是從來不曾有人來探病的。

    那時她的奶奶的葬禮已經結束了,從此這世間沒有楊翠蘭這個老人。

    許星洲住院的近半年的時間里,許星洲離開醫院,都是為了給奶奶掃墓。

    胡同里的鄰居曾經來過,連隔壁炸菜丸子很好吃的阿姨都來了,他們給許星洲買了一些水果,盡到了身為鄰居的責任,后來他們便不再來。

    許星洲的同班同學——那些和她追逐打鬧過的,一起回家的,在回家路上一起買炸雞柳和烤冷面吃的同學們,被父母明令禁止去精神病院探病。后來他們課業繁忙,從此忘了班上那個因為抑郁癥休學的許星洲。

    唯一固定來的,就是許星洲的父親——他一個周大概會來一次。畢竟他是法定監護人,因此要來醫院交錢,順帶盡一點父親的義務。他會給許星洲買點吃的喝的,有時候給她捎兩本書,也許也會坐著陪她說說話,但是大意就是‘洲洲,我對不起你’之類。

    十九歲的許星洲躺在床上,想起那些她十四歲的那年的、夕陽金黃的下午。

    她發病時不愿說話,床頭掛著防自殺防出走的標簽,隔壁床的學日語的,躁郁癥研究生破碎地唱著中島美嘉的‘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而許星洲的生父坐在雕像一般的頭婚生女的旁邊兒,坐立難安地等待一個瞬間。

    ——十四歲的許星洲清晰地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他在等待離開許星洲,回到自己的家中的時機。

    許星洲無法責怪他。

    他只是不再需要許星洲這個女兒了而已。

    她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這個中年人,更無法原諒這對把她拋棄在世上的夫妻。

    許星洲拽了拽秦渡的衣角,小聲道:“師兄。”

    ——師兄,我想和你講起那些陽光燦爛的午后,那些支持我一路走來的病友。

    睡在37號床的研究生姐姐是w大的高材生,學的是商務日語,她是雙向患者,低落時能一個星期不說話。可是她和我講過日本從沖繩而起的櫻花線,那櫻花線在人間四月時,從沖繩逐漸蔓延過萬里冰封的北海道,漫山野的櫻吹如雪;她和我講過w大的櫻花和參天的法桐,珞珈山的壯闊和校園傳說——她臨走前鼓勵那個初三的女孩走遠,再遠一點,因為這世上還有百年都走不完的遠方。

    隔壁病室34號床的大叔,在患上妄想性障礙之前,是一名火車駕駛員。

    ……至少他是這樣告訴我的,說他曾經駕駛火車在草原上飛馳。大叔告訴我,他開火車時駕駛座外總有很美的云,美得像他初戀情人的腰窩。他在十八歲離鄉的那年永遠失去了她,從此他的愛人變成了火燎過的云,永遠地飛揚在了他的滾滾鐵軌之上。

    那個大叔臨走前告訴小許星洲,語氣像是繡口一吐的半個盛唐:你看,這世上哪有孤獨,連云都是情人。

    秦師兄,許星洲想和你講起那些在她灰暗的人生中,將她支撐起來的人。

    ——可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他約好。

    許星洲鼻尖微微發紅,小聲道:“師兄,住院以后,我如果喊你的話……我是說等你有空了的話,一定要來看我哦。”

    秦渡想了一會兒,嚴謹道:“說實話,師兄覺得這個真的沒必要。”

    許星洲那一瞬間鼻尖都紅了,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秦渡伸手擰了擰許星洲的鼻尖,揶揄道:“你是屬粘糕的嗎,黏著師兄就不放了,看在你這么甜的份上,師兄答應你,盡量吧。”

    能‘盡量’就好了,許星洲被捏出鼻水兒的時候,這樣告訴自己。

    秦渡至少沒有騙人。他如果騙許星洲‘師兄保證隨叫隨到’才是最糟糕的——與其給一個不打算兌現的諾言,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把幻想戳破。

    可是還是好想哭啊。

    許星洲拼命憋著眼淚,鉆進秦渡的懷里,并趁著現在還能朝夕相對,摸了摸師兄的胸肌。

    秦渡:“……”

    許星洲淚眼朦朧摸完,中肯地評估:秦渡真的賠本,他的胸肌好像比許星洲本人的胸大。

    -

    程雁來探病時,許星洲正在睡覺。

    許星洲藥效殘留,如今就算吃上阿普唑侖都能睡得很,因而連程雁的一面都沒見到,醒來時只看到程雁給她留的一打她課上記的重點,和買來的探病周黑鴨的——空殼,包裝上是魷魚和鴨翅。

    許星洲:“……”

    秦渡吮了吮塑料手套上的醬道:“沒想到啊。以前怕麻沒吃過。還挺好吃的。”

    嗜辣如命許星洲,看著那量個被拆開的盒子,再看看正在扯鴨翅上的肉絲兒的秦渡,登時如遭雷劈……

    他居然能吃?吃了兩盒?一點都沒剩?上海男人說好的不能吃辣呢!

    許星洲最喜歡吃鴨翅和魷魚,一看就知道程雁是專門給她買的,居然被秦渡吃了個精光,此時,許星洲護食的眼淚水都要出來了……

    秦渡靠在窗邊,把鴨翅拆了,片刻后瞇起眼睛:“你要干什么?”

    “……師兄,”許星洲可憐地搓了搓爪子,露出懇求的姿態:“師兄。”

    許星洲這幾天只吃醫院的病號營養餐和秦渡訂的稀粥小菜——他定的拍黃瓜連蒜都沒放,醋里還得兌點兒水,許星洲上次居然看到外賣條子上還掛著‘淡一點,再淡一點,不要調味料’的備注——因此,她此時看到周黑鴨,和看到路邊可以隨便親親的漂亮小妹妹也沒有兩樣。

    許星洲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竭力使用沒什么屁用的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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