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連看都沒去看院兒里忙得一腦門子汗的倆徒弟。 等走的時候,邊家老兩口還是恭恭敬敬給劉師傅送了出來。 跟著轉(zhuǎn)身又一個勁兒的跟康術(shù)德作揖道謝。 就這景兒,看得院里這些年輕人一個個直犯謎癥。 誰都不知道這老頭子有多大的能耐,值得邊家老兩口這么點頭哈腰的。 就連寧衛(wèi)民和邊建功,他們倆湊一起時,也都小聲議論呢。 “至于的嘛,瑞賓樓的廚師?再牛,他也不就一做褡褳火燒的嘛,怎么看著都趕上皇上的廚子了?” “是啊,這位這到底是有多大本事,才能有這個做派啊?我就不信,他能把肘子做出龍肉味兒來?那倆徒弟還真這么伺候他。這都什么年代了?封建意識怎么還這么強啊……” 冷不防羅師傅聽見了,一人兒賞了一個腦瓢兒,跟著就擠兌他們倆。 “你們倆懂個屁,也忒不知道好歹了。甭說其他,先瞅瞅外頭的行市,現(xiàn)在回來的知青們可都扎堆兒結(jié)婚呢,本來廚師就不好請啦。像這么再行的好廚師就更能難找。人家劉師傅可都退休啦,要不是看你們康大爺面上,人家才不出山呢。” “再者說了,這褡褳火燒怎么了?別瞧不起,那是一般的吃食嗎?那是口子廚獨有的吃食。滿京城你找去,只有瑞賓樓一家會這手,為什么?就因為這瑞賓樓是打破了千百年口子廚不開菜館的規(guī)矩,開飯館子的獨一家。” “什么是口子廚?又不知道了吧?告訴你們倆,那是咱京城只跑大棚做宴席,專門忙和紅白喜事的廚師。自打解放以后,城里講究移風易俗,紅白事簡辦,就沒有口子廚的容身之處了。所以如今也就這瑞賓樓一脈,才挑得起這紅白喜事的真正大梁來。也就是這劉師傅,才知道席面怎么編排。” 邊建功還有點不服氣。 “羅師傅您這話我就不明白啦。啊,合著其他飯館兒的廚師不是廚師。還非得這一脈才行。那他們怎么不干脆去人民大會堂做國宴啊?我就不信,他們真覺悟那么高,不上朝堂,非心甘情愿為人民服務(wù)?” “嘿,你小子,誠心抬杠啊?” 羅師傅一齜牙,開始教訓。 “你還甭說,其他飯館里的廚子或許是有做菜水平比這位劉師傅高的,這我承認。可辦民間宴席可和國宴不一樣啊。辦得了國宴的真辦不了這婚宴。為什么啊?差錢上了。” “國家宴席水平高啊,物資都是專供的,什么時候聽說過缺材料的。但劉師傅的本事就在這兒了。我過去就領(lǐng)教過一次口子廚的本事,十二道菜,這十二道菜什么都沒有,除了豬肉就是白菜,一道菜是一個味兒。這國宴的廚子行嗎?” “最關(guān)鍵的,也是口子廚最得人心的地方。那就是重信義,能替主顧著想、周全,從不虧人。不但他們做出的菜善用材料,總比原定豐盛實惠,絕不會偷工減料。對于經(jīng)濟不寬裕的人家,還能按事先講好的價錢酌情而定,想辦法周全主顧臉面,完成看似不可能的任務(wù)。” “像口子廚接活兒在商談的時候,必須當面講妥席面樣式,到底有魚蝦海參一檔,還是雞鴨魚一檔,又或是米粉肉、獅子頭、紅燜肘子之類。尤其必須說明是為得吃、好看,還是省錢,以決定具體做法。” “常見的席面有“八大碗一海”、“八大碗兩海”、“八大海一鍋子”、“花九件”、“四到底”之類。但再儉也就是以肉炒菜為主了,總得有道肉丸子吧。” “可要碰上連這個錢也出不起的人又該怎么辦呢?打個比方來說,一桌十人,每個人只有館子里吃盤炒餅的或是碗牛肉面的錢。還能辦包席嗎?這種情況下往往主家自己都臉紅,不好意思出口。 “我還告訴你們,只要人頭夠多,你說出個具體錢數(shù)來。口子廚就應(yīng),而且還能把這樣的席面辦得漂漂亮亮。要么是四大盤肉炒菜、兩碗燴菜,一大盆湯、米飯、饅頭和花卷。要么就是四大盤肉炒菜,一碗肉丁炸醬、一碗肉片雞蛋打鹵,過水兒面條管夠。” “說白了,人家口子廚掙得錢,全憑手藝,從不浪費原材料上省。辦事原則永遠都是‘誰也甭虧了誰,您好我好大家好’,好借此拉住回頭客。就為此,京城普通人家辦紅白事兒絕不找館子,而專找口子。換成飯館的廚子,你們說行啊……” 就這一席話,把寧衛(wèi)民和邊建功全說沒聲了。 尤其是邊建功,一琢磨,剛才自己的話,還真是有點得便宜賣乖啊。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