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三麻袋-《國潮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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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衛民卻不在乎,一邊收拾他的畫,一邊還照樣嬉皮笑臉。
“嘿嘿,沒轍,發乎于心,我想忍都忍不住啊。您就容我樂會吧,行不行?我后半輩子,都未必能再有像今天這么美的時候了。”
康術德聽了,卻愈加顯得不屑。
“至于的嘛,你就為了這些畫?”
“我都沒法說你,咱原本可是來賣畫的。可你倒好,錢都拿到手了,你又給人送回去了,反倒又買回來這么多。”
“為什么賣那兩幅畫,你給忘了?你就不怕擱家里全長了毛兒?”
寧衛民是好言好語解釋。
“老爺子,您別這么說啊,就好像我是糟踐錢的敗家子兒似的。”
“您得相信我,這些東西絕不一般,后勁兒大著呢。我還嫌買少了呢。要不是為了抓撓東西跟您學本事,我一個子兒也不想留,全買了才好呢。”
“長毛?長不了毛兒。一會兒,我就把魚缸都弄走。從今往后,我屋里連尿盆都不擱了。我還得出去,專買幾個大樟木箱子放他們。等過兩年,我再找個單元房來安置它們。”
“您信不信,只要我精心,每隔半年出來展展,掛掛。十年八年,這些東西還是東西。飛不了也壞不了……”
但他的這番打算,反倒讓老爺子更嗤之以鼻了。
“什么?你還想弄個單元房?就為擱置這些小字輩兒的玩意?你還真敢想。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買都是什么啊?就沒一件兒年頭比我歲數大的。”
“尤其齊白石,那是‘野狐之禪’、‘俗氣熏人’。民國時候,他的扇面比旁人賤一倍,兩塊一個,都沒人要。你居然肯花二三百買他,也太能糟蹋錢了。”
“論起來,齊白石還不如這吳昌碩、王雪濤呢。可即使是吳、王,那也得再過三代人,他們的畫才能算是件兒東西。我把話放這兒,書畫這東西呀,和瓷器一樣,也得越古越好。王時敏他永遠壓不過文徵明去,你懂不懂?”
“我說你小子,也甭跟我學了。就沖你這份眼睛一轉就一歪主意,還不聽人勸,我教不了你。哪怕我幫你掙出再大的家當,也得早晚讓你給造干凈了。”
“切,早知道你小子鬧這出幺蛾子,還不如我一個人來呢,再怎么也比這么糊里糊涂打水漂強啊……”
可老爺子越這么說嘿,寧衛民還越樂。
他一點都不氣不惱,反倒還勸上師父了。
“老爺子,息怒息怒,您說的我好好聽著呢,可您別把自己氣壞了呀?”
“打什么水漂啊。我真得勸您一句,論老玩意,您是絕對的專家不假。可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古的好。要不,那長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又怎么說啊?”
“就拿我買的這些書畫說吧,我承認年份上是不能和古的比。可正因為如此,您才不能用衡量古物的辦法去判斷呢。”
“至少近代書畫的好處是,藝術內涵更容易被今天的人理解,更容易受人喜愛和追捧。而且這些畫家的作品存世量大、價格又低,更便于人們為了增值保值投資。”
“說白了,這些字畫上漲的原理,就是跟我買郵票的道理是一樣的。在于坐莊做市啊。只要古畫價格繼續往上走,這些畫就會產生比對效應追隨后上。甚至因為有人暗中干預,漲得要比古畫快得多。不信您就慢慢等著瞧啊……”
寧衛民是很有耐心地在解釋。
但老人的特點就是不容易被年輕人說服。
康術德更多代表了過去,許多思維意識都難以做到與時俱進,就更別說談及超越年代的認知了。
所以聽不進去是很正常的。
“屁話,我都這歲數了,我能等你多久?十年,二十年?你少拿你歪理邪說糊弄我。我只知道物以稀為貴,越少越值錢,從沒聽說過東西越多越好的……”
寧衛民咽了口吐沫,為師父的固執,多少也有點無奈。
“哎喲,我的老爺子啊,物以稀為貴,不是絕對的概念。多與少的意義在于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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