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老儒待客出奇招

    甩掉了快嘴沈定，眾人一鼓作氣，又找了另外兩個看模樣比較好說話的同齡學子，跟對方打聽清楚了許老怪家的位置。然后提著早已準備好的束樇，直奔目的地。不多時，便已經(jīng)來到了許宅門口兒。

    那許子威曾經(jīng)做過數(shù)任上大夫，如今雖然已經(jīng)躲進太學里埋頭教書，不問政治。可宅邸的規(guī)格，卻依舊比陰家大了數(shù)倍。門口的青石臺階，也又寬又高，并且還有一對說不出名字的石頭猛獸臨門而立，面目猙獰，仿佛隨時都要擇人而噬！

    少年們一見者這陣仗，心中所爆燃的士氣，頓時就為之一挫。然而，已經(jīng)“兵臨敵軍城下”，這個時候豈有退縮之理？于是乎，互相用眼神鼓舞，一道邁上臺階，伸手去拍大門旁邊側門的門環(huán)。

    “吱呀”，還沒等沖在最前面的鄧奉手指和門環(huán)接觸，側門已經(jīng)從內(nèi)部被人拉開。一顆圓圓的腦袋，從里邊忽然探了出來。帶著幾分生人勿進，大聲喝問：“你們是什么人？可曾與我家主人有約？我家主人已經(jīng)致仕多年，向來不見生客！”

    劉秀等人被嚇了一跳，趕緊躬身施禮：“后進晚輩仰慕許師賢名，特來登門請求指點。還請小哥幫忙通稟！”

    “哦，是來找我家主人討教學問的？你們四個，還有那個女娃，年紀也忒小了點兒！”圓腦袋年紀也就十五六歲模樣，架子卻一點兒都不小。略作沉吟，皺折眉頭質(zhì)疑。

    “好像你很大一般！”劉秀在肚子里小聲嘀咕，臉上卻依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再度躬身施禮，“古人有云，學問無先后。又云，有教無類。在下劉秀，年齡的確尚未及冠。但自束發(fā)讀書以來，從未敢因為年紀小而偷懶。所以此番路過長安，特地登門請許師指點！”

    “你也叫劉秀？”圓腦袋一聽劉秀的名字，態(tài)度立刻大變。帶著幾分雀躍，大聲道：“有趣，有趣，居然跟嘉新公重名。你等著，我去問問，我家主人有沒有心情指點你！”

    說罷，也不安排其他仆人帶少年們到門房暫且安歇，轉(zhuǎn)身便走。把劉秀、鄧奉和馬三娘等人，丟在蕭瑟秋風中，一個個滿臉凌亂。

    連許子威家中一個看門的仆人，都知道嘉新公的本名為劉秀。先前劉秀一廂情愿用自己名字滿足許子威好勝之心的想法，恐怕沒多少實現(xiàn)的希望。而許子威如果不愿意趟這坑渾水，大伙就只剩下去皇宮門口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恰好堵到黃皇室主的車駕了。前提是別讓御林禁衛(wèi)當成刺客，直接拿弩箭射成刺猬。

    正悶悶地想著，忽然，門內(nèi)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許家平素專用來迎接貴客的正門，居然被四名健壯的家丁奮力拉了個全開。緊跟著，前朝上大夫，今朝太學四鴻儒之首，名滿天下的尚書大家許子威，在那名圓腦袋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出現(xiàn)在大門口兒。兩只發(fā)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劉秀身后，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三，三位，你，你們來了？進來，快快進來。老夫，老夫正，正，正愁，正愁中午睡不著覺。這，唉，進來就是。唉，老夫睡得糊涂了，說話語無倫次，幾位貴客勿怪！”

    “是夠糊涂的，把五個人愣數(shù)成了三個！”馬三娘偷偷抿了下嘴，跟著劉秀等人邁步入內(nèi)。

    她自幼在鄉(xiāng)野長大，又做過好幾年無法無天的女山大王，自然不懂得，也沒機會去懂得凡間的諸多禮節(jié)。而走在她身前的劉秀和嚴光四個，心里頭卻警兆徒生。

    大伙跟許子威非親非故，又都無官職在身，按道理，能被圓腦袋從側門帶進許家的客房問話，已經(jīng)是幸運中的幸運。怎么會忽然享受到了貴客或者上司待遇，居然令許家中門大開，家主親自出迎？

    事物反常必為妖怪，少年們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虧，又有跟陰固父子倆打交道的經(jīng)歷在先。驟然被許家待若上賓，豈能不多留幾個心眼兒？結果不多留心眼兒還好，越留，越覺得情況不妙。

    那許子威肯定是中午吃多了“五行散”，非但言談舉止乖張，眼神也極為可怕。仿佛一頭母獅子，忽然看到了失散多年的小獅子一般。并且十眼當中，至少有七眼是落在劉秀和馬三娘兩人身上，對另外三個少年，權當是添頭，基本上不屑一顧。（注1）

    待走入了許家正堂，重新見過了禮，分賓主落了座。情況就變得愈發(fā)令人詫異。只見四五名老仆和仆婦，像走馬燈般，一盤接一盤將瓜果點心往上送。從眼下正當季的葡萄、柿子，到秋天市面上根本買不到的蘋果、青梅，琳瑯滿目。甚至還有幾樣水果，劉秀等人甭說以前沒機會吃，連名字都叫不出來，居然也毫不吝嗇地被仆人們端到了面前。

    “吃，每樣都吃一些。這些，都很甜，很甜。都是你以前，都是你們，你們幾個以前不常吃到的。不用客氣，我，我一個人平素根本吃不完！”許子威依舊處于“服藥過量”狀態(tài)，一邊不停地上下打量劉秀和他身邊的馬三娘，一邊絮絮叨叨地發(fā)出邀請。如果不是顧忌形象，真恨不能親手將水果往某個目標手里塞。

    馬三娘縱然膽大包天，也被許老怪的舉止和眼神，弄得渾身發(fā)毛。勉強陪了一會兒笑臉，就偷偷用手指捅了捅劉秀的腰，小聲催促，“老三，三郎，趕緊把事情說完，我，我肚子不舒服！”

    她雖然把聲音故意壓得極低，卻不料許老怪耳朵靈，隔著一丈遠的距離，居然聽了個清清楚楚。隨即，后者就像火燒了屁股般跳了起來，大聲詢問，“怎么了？是，是果品沒洗干凈，吃壞了肚子么？阿福，趕快去請郎中！趕緊去請郎中給，給劉秀身邊這位女公子診治。阿忠，去看剛才是誰偷懶沒洗干凈果蔬，給我拖出去狠狠地打。”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我剛才只是岔了氣，岔了氣！”馬三娘雖然脾氣急，本性卻甚為淳良。被許老怪的惡狠狠模樣嚇了一大跳，趕緊也站了起來，用力擺手。

    “三，馬姑娘，你，你真的沒事？”許老怪的臉上，明顯露出了輕松之色。關心地看著馬三娘，小聲詢問。仿佛唯恐自己說話的聲音稍高，將對方像小鳥般嚇飛，從此一去不歸。

    注1:五行散，古代中國方士煉制的仙藥，據(jù)說服用后能成仙。有興奮作用，相當于后世的毒品。因服用五行散而死的名士，屢屢見于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