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神殿之亡-《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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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頭一人揪住景少宗便退,數十道黑影如荒城中盤踞的黑鴉,凌空掠來,殺機四起!
黑老鬼暗怪自己大意,蠱人雖聽命于神殿,但神殿中除了神官大人,圣女也權柄頗重,鬼軍之中自然有效忠于她的人,沒想到運氣這么不好,一進城就撞上了圣女的人!
黑老鬼抽刀應戰,刀風破開大霧,只見四周遍是殘宅,他靈機一動,從同伴手中揪來景少宗,一面拿景少宗抵擋殺招,一面橫刀劈向四面的屋宅!
一聲巨響傳出,一座殘閣轟然倒塌,腐木四射,飛雨漫天,響聲驚動了駐扎在城中的大軍。
“什么人?!”大軍聞聲而來。
“在下黑老鬼!奉神官大人差遣,已生擒景少宗!求見神官大人!求見神官大人!”黑老鬼沖著鐵蹄聲傳來的方向高喊,他心知來人未必一定是神官的人,這一喊是在賭命,要么生,要么死。
只聽鐵蹄聲愈急,馬上之人喝道:“快!救人!”
黑老鬼昨夜闖陣,而今負傷在身,已是筋疲力乏,聽聞話音頓時松了口長氣。
卻不料,這口氣剛松,遠處倏地傳來一聲慘叫!
戰馬長嘶,鐵蹄撲散了大霧,一名將領從馬背上灑血墜下,大軍頓時大亂!
刀箭聲傳來,大軍未到便生了內亂,兩方人馬當街殺了起來。
殺聲傳出城外,暮青在橋下起了身,說道:“嗯,現在可以進城了。”
*
姬瑤挑開帳簾走了出來,見長老們已登上祭壇舉目遠眺,望著殺聲的來處,面色肅穆。
殺聲起于城北,北邊正是月牙山之所在,藤澤入陣晚,今日還出不來,那就必是黑白老鬼得手了!
姬瑤瞥了眼東西大帳,兩座大帳里靜悄悄的,爹娘坐鎮其中,都沒有出來。
沒有親信入帳奏報,沒有奴官執令而出,他們都只是在等待結果。
姬瑤譏嘲地冷笑一聲,喚來奴官吩咐道:“悄悄點幾隊精銳去城北,不必理會黑白老鬼,但必須要把景少宗活著帶來祭壇!倘若有失,你就不用回來了。”
奴官領命,即刻去了。
姬瑤看著奴官的身影沒入了霧色里,轉身進帳入座,望著殺聲的來處,等。
這一等,等到日出霧散、晷影居中,等到殺聲漸盛漸近,等到在大帳中聞見了血腥氣,姬瑤起了身。
風里有掠空之聲傳來。
姬瑤疾步而出,仰頭看去,見長空遠處撲來一道黑影,似傷了羽翅的鳥雀般灑血墜下,撲在帳前的旗桿下,一口黑血濺臟了她的錦靴。
姬瑤的面色冷若寒霜,盯著腳下之人,眸中迸出殺意——這人是她派出去的奴官。
奴官印堂青黑,身中劇毒,認出眼前的靴子,奮力地仰起頭來稟奏道:“稟……殿下,幸不……辱……命!”
稟罷,奴官氣絕身亡,姬瑤的眼底煥發出光彩,猛地仰頭望向長空。
又見一道黑影踉蹌著墜下,黑老鬼披頭散發、滿臉是血,手中提著一人,身上插著三刀,沖著大帳中喊道:“神官大人何在?黑老鬼前來復命!”
黑老鬼嗓音粗啞,神態癲狂,像極了殺紅了眼的瘋子。
殿前侍衛拔刀亮劍,弓弩手滿弦而待,刀箭如林如海,殺意凜冽。
姬長廷自東大帳中行出,目光先落在黑老鬼手中提著的那人身上。那人一身泥血,腿上插著支斷箭,血流不止,但仍活著。
那人正是景少宗。
姬長廷展顏一笑,呼喚左右,“快為黑老先生醫傷!”
話音落下,姬長廷將手一伸,大風平地而起,墨袖飛揚,旌旗拔地,人海倒伏!
黑老鬼一驚,身上插著的三把長刀猛地被大風撕扯而出,鮮血潑濺,腥氣四涌!他眼前一黑,腳步踉蹌,手不覺一松,景少宗登時乘風而去,“自投”入姬長廷的手中!
斷箭逼出,鮮血直涌,姬長廷挾著景少宗一路灑血上了祭壇,祭壇上的八位長老紛紛后退,半數長老退下祭壇,往西大帳方向退去。
姬長廷立在祭壇上,看向了西大帳。
帳中有一女子緩緩行出,時值正午,春日當空,女子望向祭壇,眸波淡若秋水,崖風拂起月裙紅裳,叫人恍惚間如覺日月斗轉,青天白日,得見月下神女。
“離兒,一切都結束了。”姬長廷見到圣女景離,神情略有恍惚,語氣近乎平靜。
圣女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姬長廷。
姬長廷迎著那目光,不無疼惜地道:“你我夫妻一場,你放開手中的一切,我絕不會傷你。我知道你一時間接受不了,可你我爭了二十年,可以沒有成王敗寇,但恩恩怨怨總要有個了結。”
圣女仍舊一言不發,目光平靜無波,卻足以刺痛姬長廷。
“放下吧,你我不會永居高位,今日把一切都交給后生,我們就永居神殿,亦或去這世間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過閑云野鶴的日子,再不理政事紛擾,可好?”姬長廷近乎懇求地道。
圣女終于笑了,那笑淡漠疏離,隔著半座祭壇,卻似遠隔千山。她望著千丈崖石,聲音空緲,似乎在回憶著什么,“真耳熟啊……這話在哪兒聽過呢?好像二十多年前,有個女子對你說過,你竟然還記得她。可我早就不記得了……”
姬長廷微微蹙眉,眸底生出痛意——那女子是她景離,可那夜他沒能放下,她絕然離去,從那以后,世間再無他所熟悉的那個青梅竹馬的離兒。
“我這一生經歷過兩個丈夫,經歷過忍辱求全、殺人奪政、幼子生離、生女成仇、勵精圖謀、翻云覆雨,世間已經沒有什么事是我接受不了的。接受不了的人是你,長廷,你我之間早就不會再有閑云野鶴,只有成王敗寇。”圣女搖著頭,云淡風輕地笑了笑。
這笑比那平靜的目光更刺痛姬長廷,他道:“你不是放不下這一切,你是放不下瑾兒。你覺得虧欠他太多,他為質二十年,而今失蹤了,你想補償他,把世間人人想要的無上權勢給他……無妨,只要你今日放手,我陪你找瑾兒,助他登上南圖皇位!到時,南圖皇帝是你的兒子,圖鄂圣女是你的女兒,兒女各掌一國之政,你乃兩國國母,豈不羨煞世人?”
“羨煞世人?”圣女笑出聲來,無關喜悲,只是笑道,“兒女皆是人中龍鳳,聽來的確打動人,我若在瑤兒那般年紀里聽見此話,只怕真會心動。可是,我已經不年輕了。”
“好!你心不動,事到如今,依舊要做鐵石,與我玉石俱焚。”姬長廷痛心疾首,自嘲地點了點頭,說道,“那你抉擇吧,你的侄兒在我手中,你是要用束手就擒換他的性命,還是要我殺了他,咱們在此刀兵相見,不死不休?”
姬瑤上了祭壇,站在父親身旁,一同與母親對峙。她知道,父親手中握著的并不是景少宗的性命,而是母親與景家之謀。景家要復大圖國業,做那千古之臣,母親更要把的大圖的帝位和復國大帝的美名給她的兒子,今日她若顧及景少宗,那么失去大權之后,大廈傾覆,依附于她的人將會被盡數誅殺,到時南圖的景氏一族失去了在鄂族的權勢,會立刻遭左相一黨撲咬,下場可想而知,而巫瑾也別想坐上南圖皇位。可若不顧及景少宗……
“你不會殺他的。”姬瑤尚在思忖,圣女便開了口,“你會以他為籌碼策反他爹,老宗主病重,景家如今是我堂兄在主事,他博學多才,以詩文著稱于世,校書編史他是把好手,當官主事他就是個半吊子。他膝下只有少宗一子,少宗敏悟沉穩,他視若愛子,你若拿少宗的性命要挾他,再以你的雄辯之才稍加鼓動瑾兒失蹤之說,我那兄長十有八九會反我。同宗倒戈,南圖的景家必受重創,瑾兒奪位的可能微乎其微。長廷,你讓我抉擇,其實根本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無論我怎么選,結果都是一樣的。”
姬長廷聞言默然良久,終未否認,淡淡地笑嘆道:“還是你我最心意相通。”
圣女自嘲地笑道:“說來,這也算是我種下的因吧。當年,我圖謀權勢,最先拿娘家試刀,獨攬景家大權,奪了我那兄長的主事機會,把他逼成了一個胸無主見的文人,成日寄情于詩文雜記。他心中對我有怨,你是知道的,而今他代宗主,你終于等到了機會。”
姬長廷道:“離兒,你我走到今日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與你相爭非我所愿,但我為了瑤兒,正如同你為了瑾兒。”
圣女聽聞此話,目光終于冷了下來,“你若真為瑤兒著想,就不該讓她繼任圣女。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難,你難道想讓女兒再嘗一遍?”
“今時不同當年,有你我在,憑南圖那些個皇子,還沒本事叫瑤兒受苦遭難。你不想讓瑤兒繼任,難道存的不是斷神殿宗嗣、復大圖國業之心?存的不是將苦心圖謀的一切都傳給你兒子的心?”
“姬長廷!我為何要斷神殿基業,瑤兒年少無知,不知當年舊事,你難道不知?!”
“當年是我對不住你,你若恨我,沖著我來便是,何故牽累女兒?她亦是你的骨血,自幼立志,你為一己私怨而斷其志,何忍?!”
“徒有雄心偉志又有何用?你是她爹,你勸了她多少年,她可曾與我親近過?她連在我面前做做戲、哄我教她的忍勁兒都沒有,只憑殺伐果敢,她充其量能當一把上陣殺敵的刀,想當那用刀之人,你瞧她是那塊料嗎?!”
大戰當前,兩軍已殺到了祭壇外,神官和圣女竟吵起了嘴。圣女戟指姬瑤,一番看法著實與姬長廷不謀而合。姬長廷被戳中憂思要害,當下怔了怔神兒,而姬瑤也因父母當年的恩怨而疑、因娘親的批評而怒。
就在這父女二人同生雜緒的須臾間,圣女那戟指女兒的掌心下忽然射出一根飛針!
即便母女不睦,姬瑤也從未想過母親忍心對她痛下殺手,她怔在祭壇上,這一刻竟似空有一身武藝,全不知該作何反應,眼看著要死于針下,身旁忽然逼來一道掌風!
姬長廷情急之下出掌,不覺間松開了景少宗,一陣邪風趁勢卷來,景少宗登時被卷下了祭壇!
姬長廷猛地抬眼,圣女景隔空收回飛針,景長老飛身去接景少宗,姬長廷疾電般出手劫人,兩股真力凌空絞殺之際,他往圣女身后瞥了一眼。
那一眼,目光含威含厲,如山如雷,圣女身后忽然間現出一抹刀光!
圣女覺知殺機,轉身看清那長老,一驚之際,刀光已在腹前!
千鈞一發,命在旦夕,西大帳前忽然人仰馬翻!一人迎著亂箭掠入弓弩陣中,凌空抓住一支羽箭朝那刀擲去!
鏗!
刀箭相撞之聲被亂箭聲所吞,火星兒被圣女的裙袖掃滅,刀被擊偏的一瞬,她抬指便射!木長老旋身急避,飛針擦著他的胡須釘入了西大帳的柱骨上,他蹬柱而起,便要逃往祭壇,一支羽箭凌空擲來,圣女抬袖一送,那箭噗的扎進木長老的后脊,將他活生生釘在了柱身上!
兩名長老匆忙將圣女護在身后,景長老將景少宗救下,圣女望向弓弩營外,圣令伴著真力放出,“住手!”
羽箭漸疏,那人飛身踏弩,折往營外,亂箭過身而不入,一番來去竟毫發無傷!
“來者何人?”圣女望向營外,那里立著四五十人,皆作神殿鬼軍打扮,但她知道,來者絕非神殿之人,神殿衛使的身上可沒有刀箭不入的寶甲,也絕不會奉兩個下級侍衛為主。
那兩個下級侍衛被拱衛在人群中央,其中一人負手行出,面對山海般的弓弩陣,步伐不慌不亂,到了陣前將黑披風上的風貌一摘。
“……大安縣縣祭,木兆吉?”圣女露出詫異之色,她并未見過木兆吉,但凡是入陣待選之人,神殿皆有其畫像。
“……木兆吉?!”祭壇上,姬瑤看了父親姬長廷一眼,父女二人一同瞥了眼那被釘在西大帳柱子上的木長老,心頭蒙上一團迷霧。木家暗中倒戈,故而選了一個紈绔子弟入陣,即便木兆吉在州試上的一番言行有異于傳聞,但他入陣方才兩日,怎可能出現在此處?
這時,木兆吉道:“圣女殿下不妨看看,何人來了。”
說罷,他負手轉身,望向來處。
人群里走出個下級侍衛來,他的身量比木兆吉高出大半個頭,步伐頗緩,衣袂上舒卷的火焰紋仿佛紛飛的戰火、潑灑的熱血,他踏著血火而來,隔著箭山弩海,遙遙地望著西大帳前的女子。
他緩緩地摘下風帽,風帽之下是一張貌不驚人的面孔,圣女看著那張陌生的臉,目光卻難以從那雙眼眸上移開。
那眸皎若明月,蒙著層淚,叫她想起遙遠的洛都,想起年輕時最美的那段日子。
圣女怔怔地凝望著那雙眼眸,一時間竟忘了身處何地,只見那人抬起手來,緩緩地揭下了一張面具,對她說道:“娘,一別二十一個寒暑,孩兒回來了。”
“……”圣女搖了搖頭,似乎難以相信,卻忽然大步奔向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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