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恒王出家-《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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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相大師乃得道高僧,百壽高齡,佛法高深,乃大興國寺大寒寺的住持,深受百姓信重。自大興江山一分為二之日起,汴河上便封了,任何人都不得渡江,空相大師怎么會出現在汴都城中?
百官驚疑,步惜歡也著實意外,因空相大師乃三朝國師,德高望重,他只得住了早朝,命小安子前往乾方宮中請暮青前來,并親率百官出殿相迎。
暮青趕到金鑾殿上時,空相大師已在殿內。
只見老僧身披金縷袈裟,手持九環禪杖,面目慈祥,相善莊嚴。
三年前,暮青曾與步惜歡夜至盛京城外的大寒寺中,得了空相大師的一本經書、一本棋譜及一句贈言,所談之事中涉及她的母族。如今,母族之事尚未查實,經書亦未參透,暮青還以為無緣再見空相,著實沒想到他會忽然來見。
金鑾殿上,帝后一同坐在御座上,百官分列于兩旁,暮青問候道:“一別三年,方丈大師一切可好?”
“阿彌陀佛。”空相宣了聲佛號,笑道,“老衲決意云游四方闡揚佛法,故已辭去國寺方丈之位,如今只是個游腳僧罷了。”
“哦?”暮青看向步惜歡。
步惜歡對她道:“空相大師四月初自寺中辭行,一路東行,乘船渡海,云游而至。”
暮青心中之惑這才消減了些,佛教乃大興國教,歷代帝王即位時都會參拜國寺,齋戒禮佛,以昭仁心。空相大師已有百壽之齡,歷經四朝,德高望重,北燕以大興江北之地立國,新帝登基,正需撫定民心,怎可能放高僧南渡?但三月底盛京事變,四月初時北燕未立,國師辭位一事沒有可以奏請之人,也正因如此,空相大師才能成行。他應是料到了江上會戒嚴,所以才渡海而至。
但暮青的疑慮消減了,百官卻還驚著。空相大師是大寒寺的一位高僧云游時所拾的棄嬰,他剃度出家時才三歲,那日天降祥云,大興三年風調雨順,民間仰頌其為神僧,自他任住持那日起,朝廷便以國師之禮相待,遇水潦螟蝗之災、饑饉瘟震之患時,百官隨帝后至國寺中齋戒祈福的事歷朝皆有,傳聞空相大師善觀星象,有先知的大神通。他云游四方,走得不早也不晚,偏偏挑在盛京之變時,又是渡海而來,莫非早就料到了大興之變?那他在燕帝即位前離去,來到南興奏請陛見,此舉莫非有所暗示暗示北燕南興二帝誰才是真龍天子?
且聽空相之言,他與皇后早就見過了,皇后那時還在盛京,是江北水師的都督,難道那時空相就知道她是女子?皇后出身卑微,與高人倒有不淺的緣分,莫非這也有天意在其中?
百官心中不平靜,帝后倒與空相聊了起來。
步惜歡道:“汴都城外便有古寺,大師既有闡揚佛法之愿,不妨設壇講經,朕與皇后必至。”
城外的古寺名為臨江寺,是高祖興建汴河行宮時一同修建的,六百年間香火鼎盛,乃是與大寒寺齊名的古寺。步惜歡此請明著說是為了闡揚佛法,實則是為了暮青。空相乃是高僧,非有緣難以得見,他年事已高,又有云游之愿,日后四海為家,再見甚難,而經書之惑未解,既然見到了他,自然要設法留他些日子。
空相道:“多謝陛下,那老衲便在臨江古寺設壇七日,七日之后從淮州南下。”
步惜歡沉吟了下,“自淮州往南,最南端可是星羅,大師莫非仍有出海之意,此番陛見是為了國書及通關文牒而來?”
空相既是渡海而來,又有出海之意,那何必特意來一趟汴都?除非他有遠游諸國之意。依大興律,僧人云游,只需有僧牒在身,便可不受籍貫限制,但若云游列國,沒有通關文牒及國書,他是既出不得關,也進不去諸國的。
“陛下圣明。傳聞星羅之南有諸島國,東南有仙山,西南有洋人之國,老衲早年已游歷過九州,此番確有出海之意,故而奏請陛見,請陛下賜國書及通關文牒。”
“星羅之南的島國,朕倒是聽聞有人到過,可仙山及西洋都離星羅有千萬里之遙,且遠海風浪莫測,近海海寇猖獗,朕雖可命鎮南大將軍魏卓之率海師及戰船護送,但出海依舊兇險。大師年事已高,當真要冒此險?”
“阿彌陀佛,空也無,無也無,四大皆空,何為兇險?”
步惜歡默然,見歲月的痕跡刻滿了老僧的面容,卻也仿佛沉淀在了他的眸底,看似清靜,清靜也無,當真是萬般皆空,“那朕就不強留大師了,七日之后,朕必備妥國書及通關文牒,亦會命鎮南大將軍為大師準備海船、護衛及衣食藥草等所需。”
“多謝陛下。”空相向帝后施了一禮,接著道,“出海云游,不知歸期,老衲無需護衛,此行自有有緣人相伴。”
“哦?”步惜歡以為空相此行已有同伴。
卻聽空相道:“老衲來汴都奏請陛見,除了向陛下求賜國書及通關文牒外,還是為了一人而來。此人與我佛有緣,就在汴都城中,但要此人與老衲一同出海云游,需陛下恩準。”
“哦?何人?”
“當今太上皇!”
當初的恒王爺,當今的太上皇,竟然有佛緣,說出去能讓天下人笑掉大牙。
早些年,因步惜歡驕奢淫逸之名太盛,其父恒王相較之下就顯得無名了些,但恒王庸懦,天下皆知,用民間之言來說就是窩囊廢。如今,昏君成了明君,恒王卻依舊是恒王,人被囚于寧壽宮中,太上皇的詔書遲遲未頒布天下。
百官多多少少還是聽到了些風聲,昨夜的事尚未聽說,但聽說恒王一直在鬧。原本朝中有幾位老臣想借此事上疏,以孝義及教化百姓之由勸說圣上頒布詔書,尊恒王為太上皇,并尊祖制每隔三日與皇后一同朝拜寧壽宮。但八府出事后,此事也就被幾位老臣放回了肚子里。很顯然,圣上對生父有怨,至于原因,雖然如今朝中的百官不是盛京朝廷里的那撥人,但也多少知道些。
那么,空相大師忽來陛見,請圣上放生父出家,圣上會答應嗎?恒王會答應嗎?
這事兒只怕是難。
步惜歡的確沒有答應,連考慮都沒有,只說恒王錦衣玉食慣了,怕是難吃云游四方的苦,就不給空相大師添麻煩了。又說開壇講經那日,他與暮青一定會去臨江寺齋戒。
隨后,早朝便散了。
這天的朝議原本是以刺駕之事為重的,誰也沒想到空相大師會來陛見。原本下了朝之后,一些被當殿糾舉的臣子會去太極殿辯白,但今日龍顏不悅,百官都看出來了,因此沒人敢去太極殿,下了朝就只好各回各府,各自擔驚受怕去了。
百官事先約好了似的,這一日連奏折都很少,而步惜歡右肩有傷,也批不了太多奏折,本可偷得浮生半日閑,他卻把自己關在太極殿里,一日未出,粒米未進,連晚膳都沒回承乾殿去用。
眼瞅著三更了,殿內卻依舊靜悄悄的。
范通守在殿外,沒有進去勸說的意思,小安子更不敢開這口,于是就這么熬著時辰。
沒熬一會兒,鳳輦從西側的宮道上行了過來,停在了太極殿外。
暮青下了輦,從彩娥手里接過食盒后就獨自進了殿去。
步惜歡正閉目養神,聽見腳步聲并未睜眼。龍案上攤著一本奏折,硯臺里的墨卻已干了。暮青將奏折收起,放下食盒,轉頭看了步惜歡一眼。他枕著椅頭,睡沉了似的,眉心卻鎖著,若玉河生波,叫人看著,心湖亦不由生了亂波。
暮青繞到步惜歡身后,不聲不響地為他捏起肩來。步惜歡右肩有傷,她卻不擔心會扯到傷口,天下沒人比她更了解肌肉、百穴及骨骼了,她閉著眼都知道揉哪兒不會牽拉到傷口,推哪些穴位可以緩解肩頸的疲勞,這手藝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果然,沒推揉幾下,步惜歡便往后仰了仰,眉心一舒,享受之態似無聲在說著繼續。
暮青低頭看著步惜歡,目光落在那色如早櫻的唇上,冷不丁地道:“夫君之態像在索吻。”
她極少喚他夫君,步惜歡聞言眼眸微開,一線眸光懾魄勾心,聲音懶洋洋的,回道:“娘子之言似在求歡。”
暮青揚了揚眉,問:“不可?”
步惜歡笑了聲,“有何不可。”
暮青聽了,當即便從步惜歡身后轉出來,就勢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步惜歡嘶了一聲,這才仿佛醒了,問道:“在此?”
“有何不可,你說的。”暮青邊說邊解步惜歡的衣帶。
步惜歡由著她搗鼓,笑聲已有些低啞,“看來為夫真是回去晚了,冷落了娘子。”
“你知道就好。”暮青道,“不許動,我來。”
宮人們在殿外聽著話音兒,皆面紅耳赤,額上冒汗。
殿內卻傳出道聲響來,那聲兒似是誰在拉扯誰的衣帶,扯得說激烈也激烈,說纏綿也纏綿,只是聽聲兒就讓人脊背一緊,骨頭都酥了。
隨即,隱隱約約傳來男子的抽氣聲,聽來有些克制,聲線卻低啞得叫人想起拂過大殿飛檐的風,好聽得似夜曲小調兒,令人沉醉得想要入眠,“慢些”
“你有傷,宜速戰速決。”女子的聲音倒是清冷依舊,冷得能把春夢喚醒。
男子笑了聲,話卻怎么聽都有幾分惱意,“娘子,為夫傷在肩上,何來速戰速決之宜?”
“我怕扯著你的傷口。”
“牽扯不著,為夫自有分寸。”
“唔,那就慢些?”
“嗯”
于是,也就慢些了。
在殿外再聽不見激烈的聲兒,只是繾綣纏綿,濃歡意愜,貪春不知幾時休。
三更的梆子聲敲過一遍復一遍,殿窗上璧影雙雙,時若信女拜仙,時若仙子坐蓮,時若驚鴻飛去,時若離原縱馬,似漆如膠,角逐難舍。
殿外起了風,宮人們竟覺得有些冷,這才發現聽墻角聽得都出汗了。
過了許久,不知是誰偷偷地直了直腰,想松松繃得太緊的身子骨兒,稍動之間,窗上的春影忽的就扎入了眼簾。
那春影,非是輕盈臂腕消香膩,綽約宮腰弄旖旎之詞能述,直教人隔窗遐思,明霞骨,沁雪肌,一痕酥玉,半點春真真是驚鴻一瞥,勾魂攝魄。
但也只是這么驚鴻一瞥,殿內的燭火忽的就滅得一盞不剩!
那宮人驚醒過來,忙把眼珠子轉了回來,心口撲通撲通的跳。
殿內一片漆黑,聽聲兒卻似巫山行急雨,夾奏一首雙飛鳳凰曲,雨馳調也馳,雨緩調也緩,待到細雨綿綿時,曲調便似清風,一夜春夢般,漸終漸了了。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辰,才聽見男子慵懶的聲音,“如愿了?”
沒人答。
“告訴過你會累,你偏想一試。可累著了?”這話聽著有幾分斥意,卻也寵溺入骨,無奈至極。
“嗯。”半晌,才聽見一聲含含糊糊的答音,軟綿綿的,叫宮人們聽得發怔。
這是皇后娘娘?這是那位平日里清冷寡言的皇后娘娘?
這聲音可嬌軟得貓兒似的
“日后可還想試?”
“想試你就讓我試?”
男子未答,只是笑了聲,隱約能聽見女子倦倦的哼聲。
夫妻間的閨房樂事不足為外人知。暮青心心念念的,一直想讓步惜歡雌伏一回,奈何這人奸詐得很,她一直不曾得手,好不容易瞅準了他受傷的機會如愿了一回,這人卻得了便宜還賣乖。早知如此,剛剛真該速戰速決,也不至于這會兒累得不想說話。
但她還是得說話。
“阿歡。”
“嗯?”
“你打算就這樣將他囚禁在宮中,直至終老嗎?”暮青枕著步惜歡的胸口,小心地避開了他的傷處。她的聲音低低的,他的心跳卻強而有力,有那么一瞬,似乎漏跳了一拍。
“你也看見了,還沒真讓他常伴青燈古佛,他就鬧成這樣,真讓他出了家,他豈不要鬧空相大師?他身邊何時少過人服侍?沒了下人和侍衛,他與廢物何異?莫說出海,就是出宮幾日,他都沒有謀生之法。”
兩人的身子貼在一起,汗未涼,男子的話音卻已涼了。
暮青嘆了一聲,“你其實很在意他。”
步惜歡的心跳聲忽的就沉了一下,似一把鼓槌隔著胸膛砸進暮青的心口,叫她也跟著疼了一下。
“空相大師在臨江寺要逗留七日,你有時間考慮,何必急著逼自己拿主意?不管你如何決定,我都支持你。別逼自己了,可好?”暮青少有如此嬌順之時,她回憶著步惜歡安慰她時的話語,雖然學藝不精,心意卻仍能傳達給他。
“好。”步惜歡答應著,把暮青擁得緊了些。
暮青笑了笑,隨即便沉默了。
兩人就這么在黑暗里相擁著,過了半晌,步惜歡才問:“可還累?”
“歇好了。”暮青答。
隨即,殿內又無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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