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姚蕙青在石階下抬起慘白的臉,仰頭道:“走!快走!” 這時,綠蘿身后最后一個鏢師被接了上去,上面的人把手往下一伸,急喝道:“快!” 綠蘿盯住姚蕙青,石階下方昏暗少光,卻吞不住那一團刺目的鮮紅,綠蘿的眼底仿佛被染紅,理智卻讓她決然回頭,將蕭芳往上一送! 這時辰里,血影斬開亂箭,半空中逼出一道劍氣,彎道那頭穿來道道悶哼聲,亂箭一停,血影蹬墻折返。 “快!”上面又伸下一只手來,向著綠蘿。 “帶香兒走!”姚蕙青道。 “奴婢不……” “能走一個是一個!快!”姚蕙青打斷香兒,深深望了綠蘿一眼。 綠蘿箭步沖下,點了香兒的大穴便將人硬拖上來,舉推而起交給鏢師,自己急奔而下,伸手便去扶姚蕙青。 “護他們先走!”姚蕙青的嗓音已啞,目光憂焚。 來不及多言了!禁衛軍大敗而去,復又折回,想必是怕逃回去難以交差,今日死也要留下都督府的人。崔靈姐妹只是下人之女,禁衛軍殺她二人不過是聲東擊西之策,借以引開蕭芳和她身邊的護衛——禁衛軍想要的只有她們兩人而已! 如今蕭芳已逃出生天,禁衛軍能帶回去交差的人只 交差的人只有她,只有她沒逃出去,其他人才有機會走!如若綠蘿先救了她,禁衛軍交差無望,左右都是死,恐怕拼死也會將剩下的人拉住墊背。 綠蘿咬了咬牙,猶豫的工夫,血影折回,沖向楊氏等人,抱起瑟縮在后的崔靈姐妹便將人拋給了綠蘿。 綠蘿下意識將人接住,咬牙將姐妹二人舉向了密道口。 他們都深知楊氏母女不能死,崔遠等人在江南為圣上謀事,已結識了不少寒門學子,其中不乏賢德之士,這些人是將來的新貴,是朝廷的未來,更是圣上到了江南之后定國安邦之本。崔遠乃孝子,救楊氏母女便是為圣上謀忠良之士,不可不為。 老鏢師也不能死,萬鏢頭欠了都督一命,卻還得夠多了,不能再死人了。 楊氏上去前不放心地看了眼下方,“夫人……” “先上去!”綠蘿一把將楊氏推出了密道口,隨后箭步沖下了石階,但如她所料那般,密道那頭兒頓時密箭齊發,細雨般射來。 血影殺了一撥禁衛后,禁衛軍便沒再放箭,他們不是沒箭了,而是在省箭,省著箭防著他們救姚蕙青的這一刻。 這一刻,綠蘿在石階上,血影在石階下,幽深的密道似張開巨口的獸,森森獠牙化作亂箭,在兩人腳下扎根叢生,逼得兩人連連后退。此刻輕功無用,一旦躍起便會成為箭靶,而兩人皆有撥箭之力,卻誰也不敢輕易出手——流箭無眼,很容易誤傷姚蕙青。 進不得,也還手不得,血影很快被逼到了密道盡頭的死角,綠蘿被逼到了密道口。觀音廟上方有鏢師想沖下來,卻沒有落腳之處,而禁衛的箭法也并非百發百中,這一會兒的工夫,姚蕙青便遭了一身擦傷,中了兩支流箭。 新添的血腥氣令人發狂,血影和綠蘿卻束手無策。 彎道后傳來一道高聲:“你們有兩個選擇,一是退出密道,那么那個女人可以活;一是不退,那么你們三人一起死,死在咱們這些禁衛前頭兒!” 血影和綠蘿不出聲,但顯然沒有退出密道之意——他們還有第三個選擇,那就是等!等禁衛軍的袖箭射盡,屠他一個干凈利落! “你們沒有第三個選擇,因為在箭盡之前,我便會下令先將那女人射殺,為禁衛軍陪葬!”那人知道血影和綠蘿在想什么似的,大笑一聲,笑罷不耐地道,“我數三個數兒,你們如若還在,那就是要選第二個,那我們便同赴閻王殿!” “一!”那人說到做到,立刻便喊。 “走!”姚蕙青先開了口,世間的舍棄多含艱難,尤其是在離生機只有一線之遙的時候,但沒人比她更清楚現實,她出不去了,在救綠蘿時,她中箭跌下石階,磕傷了腿,而今又身中流箭,已然難以起身了,如若強行相救,只怕又要連累兩條性命,“莫讓圣駕等我一人,隨軍南下的還有百姓,大局為重!” “二!” “都督被遼帝劫走,尋她要緊,切不能讓遼帝帶她出關,否則此生可就再難相見了。事有輕重緩急,我無性命之憂,你們卻是圣上和都督的臂膀,不可將性命斷送在此,還不快走?!”都督一旦被帶出關去,想要回來,不興兩國戰事是不可能的。可大興江山已亂,內事不安,邊關便不敢興戰事,否則便有國破之險。但這些話沒有時間多說,她也沒有力氣多說,只盼兩人能以大局為重。 仿佛在印證她的話并非危言聳聽,觀音廟外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那巨響離得頗近,似乎是從城門方向傳來,不知出了何事。 血影和綠蘿一驚,雙雙仰頭看向密道口。 “還等什么?快走!” “三!” 姚蕙青和那禁衛軍小將同時出聲,血影咬了咬牙,一記重拳砸上土墻,狠狠一碾,縱身而起! “走!”血影落在綠蘿身旁,將她一拽,兩人一同躍出了密道口! “姚小姐保重!他日定有后會之期!”綠蘿之言伴著石階轟然坍塌之聲,為防禁衛軍在背后生事,血影方才一拳震毀了石階。 姚蕙青仰起頭來,透過滾滾揚塵望向密道出口,目露向往。原來,熹微的燭光亦可溫暖如天光,可惜一切近在眼前,于她來說卻已遙不可及…… 雜亂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血腥氣沖散了迎面而來的清甜,長刀擱在她的肩頭,刀鋒森涼。 小將盯著塌毀的出口,臉色陰沉不定,半晌后低頭看了姚蕙青一眼,目光冷厲。 “帶走!” * 那聲巨響確實是從城門處傳來的。 鬼影等人見駕之后,圣駕即刻啟程,神甲軍奉旨護送百姓先行出城,李朝榮和鬼影等死士率御林軍護衛圣駕退往城門。 有華老將軍在,數千西北精騎之敢遠遠跟著,不敢強行阻攔。眼見著已望見城門,一直默不作聲的元修忽然挽弓,三箭連射,欲毀城樓。百姓就在城外,一旦城塌,巨石砸落,難免殃及百姓。步惜歡和李朝榮雙雙出手攔箭,元修見機而起,孤身掠至御林軍中! 陣前刮起一陣潑風,所到之處人仰馬翻,似被長劍斬開一道豁口,眨眼間那風便到了華老將軍面前! 華老將軍身側便是鬼影,見元修意在救人,鬼影揚劍便擋! 西北精騎見元修孤身闖入敵營,忙策馬追上,御林軍拔刀迎戰,兩軍頓時殺成一片。 血影一 血影一行人從觀音廟趕到城門口時,見到的是一團混戰之景。城樓毀了半邊,巨石斷木橫在城門口,隔開了圣駕和城外的百姓。與元修交手之人已換成了步惜歡,鬼影劫持著華老將軍退到城門口,見血影一行人趕到,沉聲道:“清道,速速出城!” 此時沒有時間細說密道中的情形,血影等人來得及時,一刻不歇地與鏢師們一起清理出城的道路,神甲軍派了一隊人馬前來相助,眾人里應外合,道路清得頗快,眼見著就要清理干凈,忽聽夜風送來一道馬蹄聲。 馬蹄聲來自官道,大軍未舉火把,憑著盛京城里的火光尚看不見人影,只是聽那滾雷般的聲勢,竟似有數萬精騎正往城門馳來! 血影心頭一驚,道聲不好! 江北水師自顧不暇,應該難以出營,再說水師里也沒有這么多的騎兵。來者是哪路大軍?西北軍還是驍騎營?無論是哪路人馬,一場血戰是免不了了! “元修!”鬼影大喝一聲,將刀往華老將軍喉前一抵!此人殺不得,他知道,他甚至知道此人連傷也傷不得,因為南下路上還得靠他牽制江北的元黨。而他年事已高,有傷在身,千里南下,很難撐得下去。但事態已危,顧不得那么多了,先出了城再說。 血影會意,笑得森涼,“小爺今兒憋屈,恨不能殺個痛快!有些日子沒剔人肉了,拿這把老骨頭祭祭刀也不錯!” 話音剛落,長刀飛來,血影側身險避而過,那刀嵌入城墻,錚聲厲刺入耳,竟震得人神昏腦脹,眼前一黑!血影與鬼影兩人連忙運氣自保,一時難再出手傷人。 華老將軍之危雖解,元修卻不好過,分神之時迎面而來的掌力慵和散漫,連殺氣都化于無形,仿佛和風拂面春陽化雪,一沾上卻讓人如墜九幽寒窟。 元修縱退急避,落在數丈開外,臉色添了幾分霜白,遙遙望著步惜歡,沉聲道:“你當真以為走得了?” 步惜歡淡淡一笑,不見急態,“你當真以為來者是驍騎營亦或西北軍?” 這話問得元修一怔,鬼影和血影也怔住,兩人回頭望向城門外,聽大軍來勢如洪,借著火光已能望見黑潮般的人影! 百姓開始慌亂,神甲軍列陣如盾護住百姓,城樓之上弓弩滿弦,一名將領率百名精騎馳向飛橋,還沒到橋頭,便瞧見大軍在飛橋那頭停了下來。 一道人影縱身掠向城樓,那將領仰頭之際,只見月色血紅,人影如青波,不知是人在月中,還是月送人來,眨眼間那人就近了城樓,只留下眼前一道殘影,恍若星河瀉入飛橋的瑤波。 這輕功…… 那將領忽然驚悟,回身沖城樓上急喝:“且慢放箭!” 城樓上的弓弩早已滿弦,只是被來人的輕功和膽量驚住,御林衛們才忘了放箭,被飛橋下的喝令聲驚醒時,御林衛們險些驚得松了弓弦。就是這奇險的一刻,那人已掠過了城樓,一物啪地砸下,正砸在那險些失手射箭的御林衛腦門上。 那御林衛下意識地拿手一抓,見抓到手中的竟是枚腰牌,借著月色定睛一瞧,啊了一聲。 聲音剛落,那人已在城門內,落地時城中刀兵相拼之聲已歇,那人落地無聲,唯有衣袂乘風舒卷,青似云天。 那男子之貌未必人人識得,但那身青色的軍袍無人不識。 江北水師! “魏少主?”血影忍不住咧了咧嘴,盡管五臟六腑都在疼。 魏卓之回頭,望住血影身旁被安置在馬背上的清瘦女子,柔聲笑問:“這回,我可來晚了?” 蕭芳聽著身后踏過飛橋的馬蹄聲,忽然模糊了雙眼。 這人怎就那么傻?生在富賈之家,江湖地位尊貴,卻偏到軍營謀了個芝麻大的武職,一身鬼神之境的輕功竟只在軍中用來傳令,如此大材小用,世人不知他求什么,皆道商賈綠林雖比不得官身尊貴,但魏家實不需仗這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官威,唯有她知道,他一是為圣上,二是為她。可她的腿本就不是他晚來一日之過,冷落了他許多年,也解釋了許多年,怎就如此執拗? “有很多人沒能出來……”女子低下頭,并不是責怪他,只是想想那些留在密道里的人,終究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人。 “嗯。”回神之時,男子已在馬背上,這些年來他們第一次離得如此近,他的聲音從她耳后傳來,無比清晰,“這一切定有討回之日,我陪你一起。” 女子僵坐閉眼,頷首灑淚,再未多言。 這時,幾騎人馬已過飛橋,到了城門外勒馬一停,下馬齊拜! “江北水師前來迎駕,愿隨圣上一同南下!”為首高喝之人聲音溫雅,聽著很像書生,正是軍師韓其初。 韓其初身旁綁著一人,漫天火光照亮了城門口,那人身穿將袍,卻生著張玉面粉唇的俊俏臉孔,怔怔地望著城門內,驚色替代了羞憤之色。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驍騎營將軍季延。 原本,韓其初借清理軍中將領之機密令魏卓之等人偷偷出營,一面劫殺去西北軍駐營報信的驍騎,一面擒下季延。沒想到季延被擒之時,魏卓之一行人卻正巧撞見暮青被呼延昊劫持出城,于是月殺和烏雅阿吉追著暮青而去,魏卓之帶著季延趕回了水師大營。 得知暮青被遼軍劫走,水師嘩怒,韓其初沙場點兵,章同親率一營將士綁著季延出了大營 延出了大營,要挾驍騎營交出了戰馬,隨后五萬水師將士傾營而出,急行到了盛京城下。 鬼影和血影今夜在密道里,對城中的事情多有不知,不知御林軍占了城門后,步惜歡命月影率幾人出城先尋暮青,順路傳了道密信到水師大營,此后便一直掌握著水師的動向,大軍前來迎駕早在意料之中。 元修暗中命禁衛軍從觀音廟中突襲御林軍后路,步惜歡也早有密旨命江北水師前往城門外迎駕,這一場將計就計的博弈,直至此刻,終定了大局,也終于到了出城的時刻。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