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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掛印辭帥-《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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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修倏地望向她,見她垂首品茶,似乎說的只是尋常話,元修的眸底卻涌起驚濤駭浪,問:“姑母之意是,要侄兒弒父?”

    元敏喝了半盞茶才抬頭,不答此言,又說起了旁事,問:“修兒,你爹膝下有三子,你可知姑母為何獨獨疼你?”

    元修眸中波瀾未收,卻答道:“侄兒年紀與九皇子相仿,只比他年長一歲。”

    聽見元修提起愛子,元敏端著茶盞的指尖微白,卻道:“不,是因你的性子與姑母年輕時最像。”

    元修一愣。

    元敏放了茶盞,抬眸遠望,元修身后的窗臺上放著只玉瓶,插著新剪的紅梅,梅花上本落著雪,暖閣里生著地龍,花上的雪早已融了,紅梅映著雪水,如血淚。

    “姑母尚在閨中時,不似那些閨閣女兒,鎮日或是侍弄花草,或是習琴習舞,或習那些針線廚事,姑母不喜,不愛與那些京中小姐爭女紅琴技,偏愛去校場與男兒一較騎射,好不痛快!冬日圍獵,我拴在馬腹旁的獵物比京子子弟還多,當年在盛京女兒家里可是獨一份兒!若是兒郎身,我定要去戍邊,守疆衛國,爭一身功勛,爭一世名將!可惜……”

    “女兒到底不是兒郎,不得披甲戰胡虜,只能嫁郎以衛家。世間容不得女子之志,女子的一生都要關在深宅,放下才學志向,相夫教子,扶持母家。天下女子嫁的是如意郎君也好,薄情兒郎也罷,都不過如此一生。揚鞭策馬,劍指四海,建功立業,流芳百世,都不過是夢罷了。”

    “姑母錯就錯在自視甚高,以為男兒報國,女兒報家,為國或為家,總要有所作為才不負這一生,是而一紙盟約訂下家族榮寵,換我十七年華嫁入深宮,永生折了壯志豪情。我以為,大興最高處的男兒當是世間最好的男兒,定不負昔日盟約,哪知盟約空待,等來的是殺子之仇,我才知錯得離譜,才知這一生……終究是毀了!”

    “我元敏本是世間最好的女兒,配得起最好的兒郎。我折了一生自由,許下家族榮寵,怎能一敗涂地,一無所有?我不甘,所以爭,棄了心中驕傲坦蕩,苦心籌謀,終得如今的家族榮寵。可惜我明白得太晚,棄得也太晚,這一生終是改不了,還是毀了。”

    元敏將目光從窗臺收回來,落在元修身上,看見的好似當年的自己,滿眼皆是疼惜,“天下行將亂世,坦蕩之人難存于世,你生在元家,更是如此。修兒,當年姑母如你一樣,想過遠走邊關,不理家族事,卻終究放不下孝字,入了宮還想干凈坦蕩,結果一輸便是終生之恨。姑母實在不想看著你走上姑母的老路,你可懂?”

    “不懂。”元修閉眼,沉痛難當。

    “不懂,還是不想懂?”元敏搖搖頭,苦口婆心,“自古忠孝難兩全,你既想全忠君之心,又想全同袍之義,還想全家中孝道,世間哪有這等美事?你向來循規蹈矩,今日卻說出判不了我殺之的話,此言已是棄了朝律,要全同袍之義!”

    元修一震,元敏繼續道:“但這還不夠,你便是將那十人都殺了,此案主使之人還活著,你就有愧于軍中將士。姑母問你,你要如何抉擇?”

    元修臉上痛色更深,垂首不語。

    元敏問:“你可知,你爹是此案主使,他為何要那周姓少年查察此案?”

    “侄兒不知。”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

    “是我的意思。”元敏道。

    元修不可思議,見元敏神色淡了下來,道:“你是否覺得,姑母是覺得那少年查不清此案,想要她在朝中出丑?不,姑母反倒希望她查清此案。”

    “為何?”

    “此案不清,你心里的那把刀就懸不起來!”

    “……”

    “這刀不懸,抉擇不下,你遲早要走姑母的老路!”元敏沉聲道,眉眼間也有幾分坦蕩,明明白白道,“我跟你爹說,這案子在奉縣捅破的那日就藏不住了,你查不出真相來絕不會罷休!既然藏不住了,不妨讓你查,查出來又何妨?父為子綱,你斷不會弒父!若損了這些年積蓄的銀兩,能得你一次抉擇,這銀子就損得值!”

    元修聞言,半晌無話,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覺摧心摧肝,痛不可言,“原來如此是姑母與爹設的好局!我不弒父便是割舍了同袍情義,心向家中一直是你們想要的,我不選,你們就逼我選!你們是不是還算計了別的?此案乃英睿所查,那些朝臣日后判罪伏法,這些仇算在英睿身上也不會算到我頭上,而她查清的那些銀兩,我卻可以發還軍中,我爹貪污之事并無實證,將士們不知,仍會對我感恩戴德。家中棄了那些銀兩,卻可以得我選擇家中,再固軍心,且可為英睿埋下一些仇敵,水師練成之日,便是卸甲殺將之時?”

    “沒錯。”元敏承認得干脆,且眉眼間有欣慰神色,他終究還是懂這些爾虞我詐,只是平日里不愿去想。

    元修大笑一聲,笑聲摧心,深宮冷夜里聽來分外孤沉,他忽的起身,腳步踉蹌,險些撞翻茶爐,痛聲怒問:“姑母!你們為何都要逼我!”

    他只想守疆報國,怎么就這么難!這么難!

    “我就是要逼你!”元敏亦拂袖而起,繡金墨袖一掃便翻了茶爐,厲聲道,“成大事者,善知取舍,帝王之家,情義是不需要的,我們這樣的人家也不需要!否則,你便會如這茶中瓜果,任人烹煮!”

    華毯上一地狼藉,宮人在外聽見,無人敢進。

    元敏大步走到暖榻旁,自枕下抽出把匕首,啪地往元修面前一擲!那匕首金把嵌翠,刀鋒奪目,擲在元修腳下,寒凜刺心。

    “你今晚就選!你是要棄父子之義,還是要棄同袍之義!若棄前者,你今夜就拿這匕首刺死姑母,再回相府刺死你爹,大義滅親,將士們會誓死追隨你。”

    元修盯著那匕首,身僵難動。

    “若棄后者,你便需裝作不知你爹貪了軍中銀兩,日后軍心還是你的,至于那少年,既是你的舊部,不需管她死活。”

    元修抬頭,憤懣難言。

    元敏望著他痛怒的目光,神色疼惜無奈,柔聲道:“修兒,姑母不是逼你選一樣,而是逼你棄一樣。你只有棄了那些情義,你才能心如鐵石,才能在世道里披荊斬棘,才能不像姑母一樣去嘗那棄了天下人也換不回至愛的悔恨滋味!姑母這番苦心,你懂不懂!”

    元敏說罷便轉過身去,不再看元修,聲音里含著疲憊,卻執意道:“你慢慢想,姑母慢慢等。今夜,姑母和你爹的性命在你手上。”

    元修望著元敏的背影,再望一眼腳下的匕首,忽然仰頭,慘然一笑!

    元敏并未久等,只聽身后錚的一聲,嘯音繞梁,她也慘然一笑,閉上了眼。但等待的刺心疼痛并未傳來,卻只聽身后悶哼一聲。

    噗!

    元敏倏地睜開眼,猛地回身,只見元修跪在地上,心口扎著匕首,血染了襟袍,華毯上滴滴殷紅。

    “修兒!”

    元修捂著心口,面色慘白,吃力道:“姑母待我如子,爹雖佞臣,于我亦有養育之恩,我……下不了手,這一命替爹償還,只是自今往后,無顏再見軍中將士,亦不配再為西北軍主帥!”

    元敏淚如泉涌,撲來按住他的心口,“別再說話!來人!來人!”

    殿門忽開,安鶴領著宮人魚貫而入,見了殿中情形,不由驚住。

    “宣御醫!再來個人,去請瑾王來!”不待元敏吩咐,安鶴便對身后宮人道。

    “你親自去請瑾王!”元敏邊按住元修心口邊道。

    安鶴抬眸看了她一眼,躬身垂首道:“回太皇太后,老奴若去,瑾王便不會來了。”

    元敏一愣,這才想起些往事來,她是關心則亂,竟忘了這些舊日恩怨。元修心口血流不止,她無心再說其他,只道:“誰去都行,速去將人請進宮來!”

    安鶴應是,退出去前遣了兩名宮人將暖榻收拾出來,好抬元修去躺下。那兩名宮人進了暖閣,安鶴領著其余宮人剛退出殿外之時,元修忽然拂開元敏,足尖點地,縱身便出了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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