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他有一愿-《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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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惜歡聽著,眸中睡意漸無,隱生輝光。
暮青接著道:“越能滅吳,文種、范蠡之功最甚,越王便拜文種為相,封范蠡為上將軍,范蠡卻不受封賞,歸隱而去,走時(shí)留書給文種,信上說‘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子何不去?’文種不信,只稱病不朝,后來越王親自賜了把劍給他,道:‘子教寡人伐吳七術(shù),寡人用其三而敗吳,其四在子,子為我從先王試之。’文種聽了便明白了,一代謀臣,伏劍而亡。”
步惜歡望著暮青,眼眸深若瀚海,難測難辨。
暮青不管步惜歡心中如何想,后面的話才是她想說的,她道:“君臣之道我不懂,我只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先帝殺子,其后暴斃,太皇太后殺你母妃,日后你要為母報(bào)仇,我無權(quán)過問,我只望你不是先帝。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敗謀臣亡,這等行事終非明君所為。”
暮青說完便閉上了眼,她說這些只是因今夜聽了先帝與元家的恩怨,有感而發(fā),并非需要步惜歡承諾什么,他能聽進(jìn)去多少就看他自己了。
步惜歡看著她這一副說完就想睡了的模樣,目露審視。海外異志?他倒是沒看過,亦未聽過這故事,宮里藏書萬千,倒也并非將民間孤本收錄殆盡,她看過海外異志也不是沒有可能。他記得當(dāng)初在汴州刺史府,她還曾說過英國,如此說來,許真是看過一些雜書奇書,只是他不知這些書她是從何處得來的,又是如何遇到那異國之人學(xué)了察言觀色之法?
一切不得解,眼下卻有一件事,他想問。
“這么就想睡了,不想要承諾?”步惜歡捏捏暮青的后腰,知道她沒睡。
暮青腰身麻癢,果真被他捏醒,只是睜開眼時(shí)眸中生寒,面色不佳,“沒興趣!承諾無用!”
“哦?”
“你若像先帝那般,承諾有何用?你若與先帝不同,又何需承諾?”
承諾就像戀愛,有的人總擔(dān)心戀人出軌,恨不得日日看得牢牢的,殊不知,他若是那多情之人,看也看不住,他若是不是那多情之人,又何需去看?
她還記得他在奉縣縣衙大赦天下時(shí)對奉縣百姓說的話,他說:“庶民犯法,斗殺一人十人。士族犯法,戕害萬民。貪官犯法,雖不見血亦甚于民,罪當(dāng)重處!朕大赦天下,乃為施仁于民,而非施仁于臟吏,自朕之一朝起,為官貪贓罪同十惡,不赦!”
他能說出此言,她便信他是明君,定與先帝不同。
她不想要他對感情的承諾,也不希望他在她面前許下對天下的承諾,若信任要靠承諾來維持,那還叫信任嗎?
她待人待事向來分明,哪怕日后未必相守一生,但只要此刻在一起,她便愿意付出信任。
步惜歡望著暮青,自那山林開棺驗(yàn)柳妃尸身之夜過后,男子眸中再現(xiàn)爛漫星河,一個(gè)眼神便如一片天。
母妃死后,世間留給他的便是永無日夜的艱難和仇恨,兒時(shí)夜里夢醒,他每每徘徊在冷寂的宮廊,總想起那棺中難辨的親顏。少年時(shí)寧背一身污名也要南下汴河,從此爾虞我詐,難見真情。感謝上蒼將她送來他身邊,如此清明通透,讓他一抬眼就能望見蒼穹青闊,讓他知道這世間還有干凈去處,那一人總是不同。
他也不想承諾,她的一生,一句話定不下。世間無易事,這是他這些年明白的道理,二十年也未必謀得一國江山,天下間唯一的人豈是一句話可得?
他愿用一生去做一些事,讓她知道,他是否終生可依。
*
夜已過半,風(fēng)雪依舊,永壽宮里燈火煌煌,嬰孩拳頭大的夜明珠擺在榻腳,榻上斜斜倚著一女子。
那女子墨金華裙,云髻不見簪釵,腰間不見翠佩,頗似寡居女子,那眼尾熏著的紅胭卻如含血飛起的刀,威重凌厲。當(dāng)年的元貴妃,如今的太皇太后,四旬年紀(jì)瞧著卻正當(dāng)韶華,明艷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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