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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說什么？他什么都不敢說。

    侏儒先溜了出去探路，打手勢示意無妨，周沅芷隨即步出，帳篷外月色晦暗，巡哨隊伍手中的火把光芒一閃一閃，還在遠(yuǎn)處，侏儒一人在前探路，一人在后警戒，周沅芷背著林飛白走在中間，營地里可以明顯感覺到空蕩了很多，一路走過的好些帳篷都安靜無人，而光源漸遠(yuǎn)。

    此刻走在黑暗中反而令人安心。林飛白警惕不減，心情卻漸漸平復(fù)了下來，這時才感覺到身下女子的纖細(xì)柔軟，感覺到她發(fā)絲柔軟而頸間肌膚細(xì)膩，像一團(tuán)軟玉般近在咫尺幽幽生光，而香氣自發(fā)間項間逶迤，似有若無，像八月夜里走在月色涂滿的山道，遠(yuǎn)山深處一支桂花發(fā)出無言的邀請，尋那般幽淡而又濃烈的香氣而去，誤入荻花深處，以為邂逅山精野魅，卻原來流云飛霞，天光正艷，瓊樓玉宇，神仙洞府。

    他有點僵硬，微微偏過頭去，盡量避免任何的接觸，奈何她一番折騰鬢發(fā)微亂，幾縷細(xì)絲隨著步伐動作不斷撩著他的耳垂，他讓了又讓，只覺得耳垂?jié)u漸也熱了起來。

    卻聽見周沅芷忽然悄聲道：“林侯，這是我第一次背人呢。”

    林飛白：“……”

    他算是發(fā)現(xiàn)了，這位端莊優(yōu)雅的大小姐，一開口，每句話都讓人沒法接。

    周沅芷也不要他接，又笑著柔聲道：“男女授受不親啊林侯。”

    林飛白痛苦地閉上眼睛。

    是啊，授受不親，您能把我從您背上扔下來么？

    周沅芷側(cè)眸看他，忽然噗嗤一笑，道：“和你玩笑呢林侯。所謂事急從權(quán)，咱們也算半個江湖兒女，何必那么拘泥。”

    她一忽兒莊嚴(yán)端雅，一忽兒戲謔撩人，現(xiàn)在又玩英風(fēng)豪氣，而林飛白只想逃。

    話都給她一人說了。

    周沅芷瞄一眼他蘿卜一樣的耳朵，無聲一笑，收了眼底的戲謔和悵然之意，忽然輕聲道：“林侯，聽說當(dāng)初文別駕和宜王殿下遇險，和你們失散，殿下受傷昏迷，文別駕也曾孤身背著他，在大山中跋涉。”

    林飛白心中一酸，勉強(qiáng)嗯了一聲。

    當(dāng)初知道文臻那段經(jīng)歷后，他便很是自責(zé)。責(zé)自己無能，早早受傷，令她被擄流落，生死掙扎，受了那許多的苦。自責(zé)里也有幾分不甘和郁郁——她的掙扎奔波，窮盡心思，那一路全部的勇氣、智慧和力量，都獻(xiàn)給了自己那個死對頭。

    不是不失落，不是不嫉妒，但也只能默默立在一邊，看那天上月，陰晴圓缺，不由人說。

    周沅芷的聲音溫柔，像一道絮風(fēng)，拂在他耳側(cè)。

    “我很是羨慕呢。不離不棄，相扶相攜，多么美好的情感。我之前總在想，文大人在背著殿下逃亡時，是何等心情。想必焦灼煎迫，度日如年。可今日我才明白，便縱那時焦慮無措，命運(yùn)相逼，心內(nèi)也必有一份安寧喜悅在，因為喜歡的人在，還在一起向前走，便是再黑暗，也是不怕的。”

    她輕輕道：“多希望我也能有這樣的一個人，和我一起，哪怕向黑暗而行，歷險境磨折，只要在一起，不分開，便有勇氣和力量繼續(xù)……一生一世。”

    林飛白默然，他為了下巴不靠著周沅芷的肩頭，始終微微梗著脖子，此刻聽著她這番話，和平日每一面的她都有些不一樣，卻分外誠摯動人，動人里卻又隱隱藏幾分失落，便知道以這位大小姐的敏慧細(xì)膩，已經(jīng)察覺了他故意的疏離，這疏離對上她今日種種，便顯得分外的無情，林飛白想要無情，卻又覺得實在慚愧——人以坦誠熱血待我，我卻以冷漠回之。

    然后又覺得，脖子真酸啊。

    忽然周沅芷回手一按，硬生生將他的脖子按在自己肩上，林飛白高挺的鼻子砰一下撞在她肩膀上，鼻端都是少女細(xì)膩柔和的香氣，他被這個動作驚得瞪大眼睛。

    周沅芷回眸，卻是和粗魯動作截然不同的巧笑嫣然，“林侯，莫非我肩嶙峋支離，不堪你尊頜一擱？”

    微笑優(yōu)雅，斜瞟的眼神卻滿滿“挺，叫你挺，你丫累不累？”

    林飛白：“……”

    心好累。

    要嘴巴何用？！

    他脖子僵硬地擱在周沅芷香肩上，不想埋進(jìn)去，又怕再抬起來被她再按一次，那他也不大想活了。

    正在糾結(jié)，忽然前頭侏儒身影一閃，打了個手勢后不見，周沅芷畢竟經(jīng)歷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林飛白猛地向前一倒，帶著她滾倒在地上，倒下時怕壓著她，林飛白還沒忘記翻了個身。

    他把周沅芷壓在身下，悄悄探頭，正看見一隊巡哨士兵從隔壁一個帳篷旁走過。

    哨兵過去，林飛白松了口氣，一低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壓在周沅芷身上，而周沅芷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林飛白臉色一紅，急忙要起身，結(jié)果剛才情急之下爆發(fā)的力氣，此刻卻沒了，接連掙扎兩次都沒能掙起身，反而一次次落在周沅芷身上，每落一次他腦子便炸一下，還要努力不要砸在某些重要位置，而周沅芷竟然也不急不動，躺那里看他掙扎，雖然他每次落下來她都忍不住眨動長睫，但還是好整以暇地躺著，似乎完全沒有也努力一把的意思。

    林飛白實在忍不住了，只好悄聲道：“周小姐……我有點沒力氣，你要么……”

    周沅芷眨眨眼，一臉無辜地也悄聲道：“我也沒力氣啊……”

    林飛白：“……”

    剛才一巴掌按頭的力氣呢？

    看不出你是這樣的大家閨秀。

    他最后只好以肘支地，側(cè)身翻下，躺在泥地上，覺得自己像只翻肚皮的死狗。

    此時周大小姐卻靈活地翻身而起，伸手一把就將他拽了起來，輕輕松松又掂上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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