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壁咚-《山河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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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屬于皇族和門閥之間的第一次戰(zhàn)斗,不動聲色開端,爾虞我詐來往,最后同歸于盡結局。
你告我我告你你揪我領子我踹你一腳大家一起入坑算完。
當晚,天京府衙門大牢里就住進了府衙建立有史以來身份最高貴的囚徒。
一行人當真跟著厲以書往天京府走的時候,厲以書一臉懵逼三連,來時氣勢洶洶,走時如飄云端,身后還跟了幾只虎狼。
一群狠人啊!
闊怕。
文臻卻注意到幾人一離開那封鎖著的九里城,四面遠遠的百姓的眼神,看向太子是敬慕欣喜的,看向牽著三兩二錢的燕綏,卻是戒備憎恨的。
這讓文臻忽然有些難受。
身邊的這個人,她見過他的狠,他的冷,他對世事和眾生的不屑,將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上的漠然。
他行走于東堂土地,所經之處百官顫栗遠避,都說他無事生非,桀驁散漫,行事恣肆,目下無塵。
然而她見過他夜半議事,想要以一桌餐解父皇憂。
見過他屋頂聊天,卻怕母妃驚擾入睡的父皇。
見過他草蛇灰線,頂著世人的誤會和非議,從一只狗偷起,苦心籌謀,只為打響扳倒門閥第一槍,為他父皇的統(tǒng)一大業(yè)沖在最前。
而這些,那幾個滿嘴忠孝之道的皇子們,沒有一個去做,也沒有一個敢做。
踐踏百姓的獲取愛戴,護佑黎民的遭受攻訐。
為國操勞的人盯著皇位,悠游散漫的人盯著江山。
或者換個說法,他盯的也不是江山。
他盯的是他所在乎的人在乎的一切。
而為此無論做了什么,是否背負他人誤解,他還是那個他,不在意,宛如風。
她相信以他的強大,必然自內而外,渾然一體,便是午夜夢回,也不會覺得寂寥如月光拂過心房。
可她忽然便覺得有點不忿。
這種不忿,源自于現(xiàn)代那一世倫理與律法打磨出的三觀,可見人間仇怨,卻容不得顛倒黑白。
文臻嘆口氣,忽然覺得前路多艱。
燕綏這樣的性子,這樣的行事,可以想見未來風波就如臨窗風雨,時不時便來一場,而她本就和他走得近,今日之后更是再也撕擄不開。
可是,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仰頭望著天京府日光下爍爍閃金的匾額,翹起唇角笑了一下。
……
天京府衙猝不及防,也來不及臨時上調牢房待遇,想要幾位身份貴重人士在上房喝茶吧,人家還不樂意,就是要坐牢。
天京府衙那位胖子府尹中途醒來了,聽見了這碼事,眼睛一翻又昏過去了。
文臻對他這種說昏就昏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據說十世不修,府尹天京。也就是八輩子缺了德才會做這天子腳下第一京的一把手。皇族遍地走,上司多如狗,誰都得罪不得,誰都不能不好好伺候,各方關系亂如麻,交錯勢力如刀網,一著不慎便是滿身洞,歷任府尹很少能連任,平安調任就是莫大福氣,本來文臻還想當這種府尹還能養(yǎng)這么胖真是奇跡,現(xiàn)在想來,說昏就昏,也是成就。
他昏了,所以厲以書明明是個戴罪之身,也不能進牢房,他必須要主持天京府的事務,繼續(xù)和這群又牛又二的頂尖人物廝混。
他也是個渾人,當真安排了牢房,還是男女混住雙打牢房,非常中二的,文臻和燕綏并排兩間,唐氏兄妹在兩人對面兩間,一抬頭面對面,尬到想捂臉。
當然,厲以書也不敢掉以輕心,讓幾人在牢房里出事,天京府衙衙役這幾天簡直倒了大霉,沒日沒夜換班站崗,將那不大的牢房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遭受了池魚之殃的文臻也不急,看牢房雖然簡陋了些,倒還干凈,而且居然還考慮到貴人的身份,緊急隔出了茅廁,就是也不知道厲以書是不是腦子有坑,茅廁也就是用磚頭在牢房角落單獨隔出一個空間,燕綏的在東北角,文臻的在西北角,隔著一層不算厚的墻壁,正好挨著。
得了,這構造,不是文臻要聽燕綏的大珠小珠落玉盤,就是燕綏得聽文臻的階前點滴到天明了。
所以文臻第一件事,就是拆了廁所,拿磚頭搭灶。
燕綏端端正正坐在她對面,從宮中趕來的御醫(yī)正在給他裹傷,文臻偷偷瞄過一眼,是一道貫通傷,穿過了肘彎,傷口小,但深,隱約能看見森白的骨骼,看著都痛。
燕綏臉上看不出多少表情,你說他裝鐵漢吧,他時不時哎喲一聲,卻不是哎喲疼痛這回事。
“這布不白,換了!”
“這綁的什么手法?亂!據說你是太醫(yī)院傷科最好的大夫?你以前都是給桌子裹傷的嗎?”
“裹這么松,散了怎么辦?力氣呢?宮里扣你膳食了?”
“裹這么緊,棍子一樣,你非得看見我一直直挺挺撒著手才開心?”
御醫(yī)單膝跪在他面前,抖抖索索,汗?jié)窳唆W邊,好大一卷白布扯了裹裹了扯,一直到最后都快沒布了,那祖宗才勉勉強強說一聲,“雖然難看,但也算講究的難看,行了。”
御醫(yī)如蒙大赦,剛想松口氣,就看見那祖宗端起手臂看了看,又看看另一邊肘彎,忽然一臉糾結地道:“一邊有一邊沒有,不行,難受,另一邊你也給我裹上,要一樣的。”
御醫(yī)那一口氣沒吊上來,腿一軟,坐地上了。
“殿殿殿殿下……”他絕望地道,“沒沒沒沒沒……布了呀……”
一旁的厲以書一臉的不忍卒睹。
御醫(yī)快要哭了,一把年紀的大老爺們兒嗚嗚咽咽的實在很影響心情,文臻嘆口氣,站起身,走到兩個牢房相鄰的柵欄處,道:“我來吧。”
御醫(yī)趕緊讓開,想要將剩余的那點布條兒遞給文臻,文臻擺擺手,示意不用,又示意燕綏把手臂遞入兩牢之間的縫隙,燕綏一臉我不想理你但是我想瞧瞧你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把衣袖捋起遞過來,文臻抓住,就開始拆布條。
御醫(yī)看得心驚肉跳,想要阻止,想想自己也沒本事哄好這位主,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也就頭一縮。
文臻一邊拆一邊嘖嘖贊嘆——燕綏真是生得肌骨勻停,小臂線條利落修長,增減一分都不能的感覺,膚質如軟玉,連掌紋都分外清晰,是個斷掌呢……
“你捧著我的手再看下去,我有點擔心你是不是想親一口。”燕綏忽然嗤地一笑。
“是呢是呢,這手簡直是米開朗基羅最滿意的作品,是美神精心設計的胴體,是怎么也畫不出的寫不盡的美好線條,是欲望之神,是熾熱之源。這么漂亮的手,牽著一定很幸福……”文·彩虹屁專家·臻嘴油慣了,頭也不抬,一串屁便滾滾而來。
燕綏只敏感地捕捉到了“欲望”兩個字,想了想,指尖勾了勾。
文臻:……
等等您這是在干什么?隱秘而偉大地,發(fā)騷嗎?
燕綏又勾了勾。
一瞬間文臻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個**一絲不掛在榻上橫稱,翹著黑絲長腿,對她昵聲道:“好人,來呀……”
再將**的臉套上燕綏的臉。
文臻噗地一聲笑出來了。
“小心你的口水!”燕綏趕緊嫌棄地一偏臉。
文臻哈哈笑著趕緊伸手去擦他的臉,“對不住對不住,我給您擦擦。”不防燕綏一偏頭,她的手指便擦過了他的唇。
文臻第一反應是糟糕了這家伙這么講究這回得發(fā)飆,第二反應是哇這人看起來又傲又浪唇竟然不可思議地柔軟,親起來一定好棒棒……忽然感覺身后有如芒在背感,回頭一看,唐羨之斜斜靠在欄桿邊,正含笑瞧著她,牢房光線昏暗,他眼底有種莫名的光。
這光亮得令文臻有一點不自在,略有些訕訕地縮回手,燕綏卻皺眉了,只擦了上嘴唇感覺不對勁怎么辦?
又不想被她剛摸了廁所磚的手指再碰到怎么辦?
那就只有也回敬她一次了。
文臻一看他伸手,就知道這個重度強迫癥想要干什么,及時一偏頭,躲過了他尋求對稱的魔爪,啪地一聲將一個東西貼上他的肘彎,“別動!好了!”
燕綏低頭一看,便見肘彎貼上了一個長長的方方的東西,不大,只有小半個巴掌大,看上去像一塊肉色的布,和膚色很接近,這顏色首先就讓他很滿意,更難得的是那塊布方方正正又不累贅,瞧著很順眼。
文臻又捋起他另一邊袖子,同樣位置,啪地又貼了一塊,笑道:“對個稱。”
這下兩邊,端端正正,一模一樣,整齊清爽,無比對稱,簡直就是重度強迫癥患者的福音,看著心里不要太美。
燕綏確實很滿意,很久沒這么滿意了,很久沒人能這么理解他對于對稱和齊整的苛刻要求,也很少有人這么主動地去照顧他這個要求,面對著他的“無故挑剔”,人們畏縮著,躲藏著,詫異著,用暗藏的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竊竊地表達著無聲的排斥。
便是父皇,也有意無意勸說過他很多次,讓他收斂一些,認為這是他故意用來折騰他人的手段。并隱隱暗示過他這樣很沒有皇家風范。
更不要說他的母妃,薄唇一啟,笑言:他就是個小瘋子。
沒人知道他也試圖凌亂,放棄那些近乎和自己過不去的潔癖、整齊癖、和對稱癖,然而他失敗了無數(shù)次,很多次徹夜不眠之后,他終于明白,這是命運給他的詛咒,這是便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無法跨越的無形的天塹。
是永遠也無法對人訴說的孤獨。
那就恣肆地行走吧,滄海之大,桑田之久,有沒有人相伴都會老去。
有沒有人明白都是一生。
然而忽然有一天看見了她。
從相見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他,明白那哪怕血緣親人數(shù)十年都不能明白的他。
他看著她。
看著忽然便覺得可心的她。
……
文臻并不知道此刻,兩塊特大創(chuàng)口貼便泛濫了某人早已快成化石的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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