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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林看著淺灘和河岸上的人，因為他有些羨慕那些人厚實的冬裝，以及他們在河岸上生火做飯時飄過來的香氣——那些冬裝上沒有補丁，顯然都是新衣服，而他們做飯的時候則偶爾會飄來肉香——他們每周都是有肉吃的。

    在這個冬天，杜林的日子其實已經(jīng)比往年好過了很多——原本他是打算度過一個難熬的冬天的，因為那場可怕的戰(zhàn)爭，因為那些可怕的怪物，東岸的良田毀了，村子和鎮(zhèn)子也毀了，貴族老爺們死的死，跑的跑，商人也四散逃亡，依靠替貴族和商人們運貨維生的“河民”們都斷了一半的生活來源，大家都認為接下來的日子會格外難熬，但沒想到的是，那些南方人帶著他們轟隆作響的機器回到了這片被他們燒毀的土地上。

    聯(lián)合重建團為戈爾貢河上那些準備苦熬冬天的河工、水手和船長們帶來了意料之外的工作機會，或者說，活命的機會。

    杜林很感謝這些外來者的慷慨，并且相當樂意用自己的手藝和經(jīng)驗為全家人換取過冬的口糧，但……他仍然有些羨慕那些嶄新整潔的冬裝，以及河岸邊那些大鍋里燉的肉。

    一個穿著灰藍色棉袍的高瘦男人從旁邊走過，在杜林面前停了下來：“公民——今天的份額完成了，你隨時可以去營地那邊領(lǐng)工錢。”

    這是一名來自南境的“政務(wù)廳官員”，特殊的袖標以及衣服前胸的徽記顯示著他的身份。

    杜林從走神中驚醒，趕緊在這位“大人物”面前低下頭：“好的，先生，我很快就去……”

    戴著袖標的政務(wù)廳官員笑了起來：“說實話，你真的不考慮報名？我們北邊更缺人，那里在招募有經(jīng)驗的河工，你如果加入重建團，就可以去北邊的營地幫忙了。”

    杜林立刻露出謙卑的笑容：“我……還是算了，家里有老婆孩子……小女兒才三歲多……”

    “其實你可以帶著家人過去……但沒關(guān)系，一切全憑自愿，等你什么時候想報名了，隨時來找我就行。”

    杜林忙不迭地點頭：“是，先生，非常感謝。”

    在見到政務(wù)廳官員的時候，要稱呼對方為先生/女士，而非大人或老爺，這是杜林和這些自稱為“聯(lián)合重建團基層官員”的人打了許多次交道之后學會的守則，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人會不喜歡更尊貴的稱呼，但既然對方如此要求，他便盡心盡力地服從著。

    “不客氣，”年輕的政務(wù)廳官員擺了擺手，“天色不早了，領(lǐng)了工錢就回去吧——路上小心，公民。”

    “是，先生。”

    杜林和他的兩個兒子轉(zhuǎn)頭快步走開了，高高瘦瘦的政務(wù)廳官員看著三個人離開，笑著搖了搖頭。

    一個穿著黑色冬裝的年輕人從附近走過，在這位政務(wù)廳官員身后停了下來，隨口說道：“其實你不用叫他們公民——他們一來也聽不懂，二來這一地區(qū)的居民名冊還沒整編完呢，‘公民’這個詞離他們還有些距離。”

    “我喜歡‘公民’這個詞，喜歡說也喜歡聽，”政務(wù)廳官員說道，并看了穿著黑色冬裝的年輕人一眼，“諾里斯部長還在外面么？”

    “是的，他在檢查北邊的土質(zhì)。”

    “……我們沒能在上凍之前開出足夠的耕地，一切只能到來年春天彌補，所有人都有緊迫感，但諾里斯部長的身體畢竟已經(jīng)不再健康了，”年輕的政務(wù)廳官員嘆了口氣，“如果今年冬天的雪能推遲一周就好了……”

    “是啊……”黑色冬裝的年輕人皺了皺眉，用略有些擔憂的視線望向營地北邊。

    塞西爾帝國的旗幟在寒風中獵獵飛舞，營地的臨時木墻上用醒目的顏料涂抹著巨大的字母——“從豺狼和冬天手中奪回土地”，工匠和民夫們正在緊張有序地忙碌著，他們在加固營地的防風墻和木屋，以及為即將到來的新物資準備出一座倉庫，士兵在營地周圍警惕地巡邏，防范著這片荒野上饑餓的野獸以及可能存在的、僥幸逃過了凈化掃蕩的晶簇怪物，農(nóng)業(yè)部長諾里斯則和他的助手們站在北部大門附近的高地上，凝望著已經(jīng)上凍的大片土地。

    冬天，降雪，上凍。

    人類用血肉之軀在這片焦土上跋涉，重建，開墾，然而大自然的偉力并不會因為人類的勇敢與勤勞而有絲毫仁慈，它比機器更冷酷地運轉(zhuǎn)著，按照規(guī)律降下雨雪，按照規(guī)律凍結(jié)土地，既不延遲，也不寬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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