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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為什么要哭？”

    “哭？”

    長須男子目力更甚一籌，看得也更遠(yuǎn)。

    瞥見流云大袖下，那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和陰冷的蛇瞳，長須男子猛得后退一步，狠狠打了個寒顫。

    “那是在笑啊！”

    長須男子在心底喃喃自語。

    ……

    ……

    ……

    巴蛇動作如電，轉(zhuǎn)瞬便掠過了千重大山。

    遙遙。

    已見到前方山腹中，那座綠瓦朱柱的華美宮闕。

    陳幽之飛身落入宮闕中，闔上了宮門禁制，只留下龐大的巴蛇在宮外低低叫了幾聲，委屈不已。

    與窺吾峰的素簡不同，陳幽之的宮闕里，卻是寶光四散沖天，五色氤氳繞轉(zhuǎn)，直欲迷人耳目，華美無盡，煊赫無盡。

    梁柱是由北衛(wèi)的寶方木整根雕琢而成，散發(fā)著寧神靜意的幽幽暗香，磚石是名貴的澄玉，色澤華美，其余種種字畫、寶鏡、漆器、珠帳，皆是精致異常，式樣綺麗。

    宮闕里清冷異常，不見半個人影，唯有陳幽之的腳步聲緩緩回蕩，一聲接一聲。

    慘白的少年面無表情，他直直走過主殿，經(jīng)過長廊，最終在一處側(cè)殿前，停下了腳步。

    他推開了殿門，低頭走進(jìn)去。

    燭光幽幽。

    入眼處，是一方黃木雕琢成的香案。

    香案上擺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呢暺泛蛢筛鶅罕鄞值南銧T，在燭光跳動的影下，烏木牌位上的字樣，也隨著燭光的流動，漸次清晰了起來。

    陳幽之對著牌位俯身拜了三拜，向以往的一樣，面色默然。

    空曠的殿里，沒有聲音，靜得異常可怖。

    陳幽之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像長蛇吐信一般的嘶嘶聲，明明他并沒有呼吸的動作，可那聲音卻還是縈繞耳畔，久久不散。

    那蛇聲，就像是從心底響起的。

    如影隨形，驅(qū)趕不開。

    陳幽之緩慢裂開嘴角，無聲笑了笑。

    “這方天地里，人死如燈滅。”

    妙嚴(yán)聲音突然淡淡響起：“死了便是死了，人世種種，只能往前看，哪有往后看的？”

    “人活一世。”

    陳幽之輕聲回應(yīng)：“總要給自己留點(diǎn)念想。”

    慘白的少年最后看了牌位一眼，旋即低下頭，輕聲退出了殿外，闔上門戶。

    他動作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唯恐聲響稍大，驚動了寄宿在殿中的魂靈。

    “妙嚴(yán)老師。”

    退出殿外的陳幽之突然開口，問道：

    “既然把苦蚩老師煉成人丹，能彌補(bǔ)我先天的不足，那為何我們不立即動手，非要等到現(xiàn)在？”

    “他走了，我才敢來。”

    “他？”陳幽之皺眉：“他是誰？”

    “南華宮的老怪物，一個修為通天的老怪物。”

    妙嚴(yán)聲音帶著古怪和難以掩飾的笑意：

    “這老東西，真是時運(yùn)不濟(jì)，剛醒來，卻又不得不走了，哈哈哈哈。”

    笑聲在泥丸宮滾滾回蕩，震得陳幽之顱腦，都有些隱隱作痛。

    “若非有那位貴人庇護(hù)，只怕我也要上去了。”

    妙嚴(yán)語氣唏噓：“可見，這人活一世啊，身后少不了靠山！”

    陳幽之并不理解妙嚴(yán)語氣中的唏噓，正如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才能當(dāng)一個堂堂六境人仙的靠山。

    “你苦蚩老師中了我的毒，已經(jīng)無藥可醫(yī)了。”

    妙嚴(yán)道：

    “他現(xiàn)在身處南華宮內(nèi)，我不方便直接下手，畢竟你們宮主和那老怪物的化身，還鎮(zhèn)坐其中，又有重重絕陣阻攔，縱是我真身降臨，也討不了好。”

    “那要怎么辦？”

    陳幽之聞言一肅：“苦蚩老師若是不出南華宮，豈不是無計可施了？”

    “那就要看你了。”

    妙嚴(yán)的聲音似笑非笑：“畢竟，你可是他的好徒弟啊……”

    陳幽之低頭無言了半響，忽得展顏笑道：“也對。”

    靜了剎那后，兩人同時放聲大笑，一個在西楚，一個在北衛(wèi)，兩處屋頂被震得隆隆作響，有若大雷雨天的暴烈轟擊。

    “妙嚴(yán)老師……”

    陳幽之大笑拭去眼角的淚痕：“我這樣無君無父的小人，你也愿意教導(dǎo)我修行嗎？為什么？”

    他笑得咳嗽了幾聲，問道：“苦蚩老師被我害死，你就不怕自己有一天，也被我暗害嗎？”

    “怕？”

    聲音淡淡響起。

    此刻，千萬里外的北衛(wèi)，在一座莊嚴(yán)佛殿內(nèi)，妙嚴(yán)輕笑一聲，緩緩從蒲團(tuán)上起身。

    隨著他的起身，無數(shù)原本恭敬站立的黃衣僧侶，便紛紛跪伏了起來。

    妙嚴(yán)笑聲愈來愈大，他高高舉著雙手，一路大笑走出殿外。

    一個接一個，殿外，塔林，七寶閣，禪房……無數(shù)黃衣僧侶隨著妙嚴(yán)的走動，都紛紛跪伏下，朝那個大笑的身影虔誠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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