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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想傷害你。雖然我與某一世的你有些過節(jié)，但我們無冤無仇。”

    隔著一條并不寬敞的溪流，水無君在對岸喊話。然而尹歸鴻對她的身手很感興趣，便追了上來。他對這條溪流很熟悉，幾乎每一塊石頭的位置都了然于心。他的長靴踏上幾塊最接近水面的石頭，很快追了上去。他不清楚自己的行動是否有一些……報復(fù)的成分。盡管水無君與他那糟糕的童年或許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比起朽月君那輕佻的模樣，這個女人的態(tài)度令他感到了“事不關(guān)己”。

    水無君意識到他不會停手，而此人的作風(fēng)又像極了她微薄記憶中刻骨銘心的某個部分。她應(yīng)戰(zhàn)了，但不止用兵刃，還有法術(shù)。那把本屬于唐赫的橫刀莫名升溫，大約是感知到在場的某個人的靈魂。雖然外貌不同、身份不同，就連生存的年代從本質(zhì)上就完全不同，但器物會勘破本質(zhì)，靈魂是不會變的。這讓水無君煩躁不已，因為這把不算太熱卻足以讓她覺得燙手的斷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一些早該被埋葬在時間長河里的陳年舊事。

    她的兩把斷刀間被某種東西連接起來了，那是線嗎？很明亮的、藍(lán)白色的線，甚至在不斷翻涌變化，線的數(shù)量也逐漸多起來。尹歸鴻明白了，那是雷電。他迅速起跳，在那一瞬水無君將斷刀插入了水面。水花接連不斷地泛起、爆炸，涌出數(shù)丈高的水柱。它們一個接一個地奔向自己的方向，密集的水霧遮擋了雙方的視線。像是冬日里一場迷蒙煙雨，細(xì)密的小水珠落了好一陣，視野才干凈了些。水無君看到他站在河中央的一塊巨石上，除了衣服有些濕淋淋的，倒是毫發(fā)無損。他的長靴是皮質(zhì)的，按理說不該導(dǎo)電，但因為里面已經(jīng)泡了水，所以他可能不想冒險。之后，尹歸鴻一躍而起，直奔對岸。水無君抬手接招，每一次兵刃相接藍(lán)色的雷光都會閃爍，兩把斷刃間的光隨著動作時明時滅。很遺憾燼滅牙并不是金屬，否則它的刀柄早就被燒壞了。

    他們一路打到了山坡上。比起過去，這里好像不那么荒涼了。雖然尚未回春，但植物們似乎感知到了春的氣息，一些耐寒的花已經(jīng)在這時候開放了，為枯黃的草木間點(diǎn)上了些許生機(jī)。但誰都無暇欣賞，他們專注于眼前的對手。唯余光告訴他們，一具比較完整的動物骨骼沉睡在灌木叢中。是狍嗎？它大概死了好一陣子，肉身為在寒冬中茍活的家伙們做出了不小的貢獻(xiàn)。一支箭還插在它的骨骼之中，尾羽已經(jīng)爛了。

    除了老獵人，尹歸鴻還從未與什么人正兒八經(jīng)地交手過。但在這將近二十年來，他多少能察覺到，老獵人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在他有限的十歲前的記憶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這樣沉穩(wěn)冷靜，力量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例如砍柴，旁人要用斧子砍個豁口，將刀嵌進(jìn)去，用力磕上幾下才能把大些的木樁劈開。但他不是這樣的，老獵人用斧，只要一擊就能將粗壯的木頭一分為二，砍柴的地方連一絲痕跡也不會留下。還有打水、射箭、切菜，任何生活中的小細(xì)節(jié)都能讓年幼時的歸鴻察覺到老獵人與眾不同的地方。盡管后來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甚至很多地方也能做的和老獵人相差無幾，但他知道，自己還差得很遠(yuǎn)。

    而這個女人的力量毫無疑問，也是不容小覷的。比起山下那些人，她強(qiáng)得太多，甚至他察覺出了連老獵人也不具備的力量。雖然她看著年輕，但六道無常……終歸是活了很久的人吧？久到比養(yǎng)父的人生更加漫長。她很靈活，燼滅牙不能傷她分毫，她也一定知道被這個武器所傷的后果，所以分外小心。

    對水無君來講，這一幕或許有些戲劇性了。過去，她對陰陽術(shù)幾乎算得上一竅不通，但現(xiàn)在則大為不同了。而看眼下，唐赫的轉(zhuǎn)世似乎也不太會什么法術(shù)。他們之間在各方面的差距，也比那個時候要更大些。她不想致其余死地，因為她很清楚仇人與他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同一人。雖然武學(xué)套路也不一樣，可尹歸鴻在一招一式上每個細(xì)微的反應(yīng)，都能喚醒她沉睡了五百年的記憶。在那幾場戰(zhàn)斗中留下的部分，永遠(yuǎn)地留在了她每一根血管之中，每一寸肌肉的夾縫里。她必須控制自己，才不至于下手太狠。

    “夠了。”

    水無君的雙臂是交錯的，兩把反拿著的斷刀也相互交錯，形成了兩個十字，如“爻”一般。此刻，四面八方突然躥出無數(shù)鐵鏈，嘩啦啦的金屬聲不絕于耳。面對著突如其來的變故，尹歸鴻先是一驚，繼而便看到水無君異常靈巧地往來于鐵鏈之間，她似乎很清楚每一處鏈子的位置，沒有一次踩空。尹歸鴻避開一根直擊要害的鐵鏈，借力騰空而起。在這里，他對每一株草、每一棵樹也了如指掌。之前的爭斗改變了他們的位置，他在上方，水無君在下方。尹歸鴻很快踩在最高的那棵樹上，踏著樹枝到更高的地方去，立刻反身疾馳而下。水無君踩在鐵鏈上的聲音很輕，但足以讓他聽聲辨位，因而下落時他精準(zhǔn)地迎著對方。

    水無君抬起頭時，看著他幾乎是從天而降。他的眼睛很亮，簡直像是在發(fā)光，眼中的戰(zhàn)斗本能蠢蠢欲動。她不清楚是為什么，只覺得這個身姿與虎豹無關(guān)，更像是一只眼神與翅膀都銳利無比的雄鷹俯沖而下，而刀就是他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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