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谷雨過后,過不了多久,就該立夏了。 朔京的這個時節(jié),應(yīng)當(dāng)雨水落個不停。但在九川,荒漠一望無垠,已有夏日炎氣,日頭長而曬,士兵們嘴唇都干裂的起皮。 戰(zhàn)況格外激烈。 上次首戰(zhàn)告捷后,月余來時間,禾晏又率撫越軍與烏托人多次交手。烏托人屢次在武安侯手中吃了苦頭,也漸漸明白過來,武安侯絕不是一個虛有其表,僥幸封官的無能之輩。她布陣的精妙,上陣的英勇,甚至劍法的純熟,令烏托人想到當(dāng)年傳說中的那個飛鴻將軍。 亦是如此。 禾晏在幾次交手后,大致摸清了烏托人的作戰(zhàn)形式后,就開始反攻。她極有耐心,并不著急攻城,只行“賊來則守,賊去則追;晝則耀兵,夜襲其營”的戰(zhàn)法,烏托人受不了這么隔三差五的“騷擾”,長時間以來,士氣不振,沮喪疲憊,眼看著一次比一次不敵。 今日是攻城的時候。 身披赤甲的女子身騎駿馬在疆場馳騁,旗鼓震天,刀光劍影。兵陣隨她指揮如矯捷巨龍,攜裹著沖天殺氣往敵軍陣營沖殺而去。 她的劍一往無前。 兩軍交戰(zhàn),赤地千里。 小麥正與一名烏托壯漢拼殺在一起,他雖年輕力壯,但若論起身手,不如石頭,此刻亦是拼盡全力,忽然一腳踹向面前人的膝蓋,那人被踹的踉蹌一下,小麥趁此時機(jī),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對手倒了下去,他心中欣慰,尚未露出一抹喜悅的笑容,忽然被一人撲倒在地,在地上滾了兩圈。小麥心中一緊,下意識的抬頭,就看見石頭抱著他,后背擋在他身前,一根黑色箭矢沒入他的后背,只露出一點(diǎn)箭羽。 石頭嘴唇動了動,只來得及說出兩個字:“小心。” 又是一箭刺穿他的后背。 少年吐出一口鮮血,“……快走!” “大哥——”小麥悲慟喊道,另一頭王霸見狀,提刀沖向兩個埋伏在暗處的烏托弓箭手,同他們廝殺在一起。 向來總是笑瞇瞇的活潑少年,此刻滿臉都是驚惶,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跪倒在他身邊,喊道:“大哥,你別嚇我,大哥……” 石頭費(fèi)力的看向面前的幼弟,兩只箭,正中胸膛,他的體力在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戰(zhàn)場上這么亂,小麥這樣很危險。 “走……別呆在這里……”他艱難的開口,“危險……” 然后,他眼里的光熄滅了。 小麥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嚎哭,可惜,這是戰(zhàn)場,無人注意他此刻的悲傷。 死亡隨時隨地都在發(fā)生。 黃雄的鎧甲已經(jīng)被砍爛了,身上臉上亦是負(fù)了不少的傷。他的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對付普通的賊子自然綽綽有余,但對付這些彪悍狡詐的烏托人,就有一些吃力。 面前的烏托人與他纏斗在一起,他的虎口處被人砍了一刀,血肉模糊,握起刀的時候,鉆心的疼,力氣漸漸流失,就連手中陪伴多年的金刀,也變得格外沉重,像是難以揮動似的。 他的疲憊被對方看在眼里,那烏托人大笑道:“不行了,這大個子不行了!” 大抵他的外貌雄壯,那把金刀又格外顯眼,烏托人便很注意他,嘴里嚷道:“這把刀歸我了!” 黃雄沉聲道:“做夢。” 他手握大刀,同對方的刀鋒砍在一處,正在此時,背后突然一涼,一把雪亮的長刀子自他背后貫穿胸膛,捅的他一個踉蹌。 身后的烏托人放肆大笑起來。 然而這笑容才到一半,身形如熊的漢子大喝一聲,猛地回頭,不顧身上的傷口,提起手中大刀,頃刻間將身后烏托人的頭顱斬下,另一頭得意洋洋的笑聲,也在一線金光將將他性命取走的剎那戛然而止。 身上的鎧甲,被刀尖徹底捅破,他握住刀柄,猛地拔出,拔出的瞬間,終于支持不住,頹然倒地。 手中,還緊緊握著那把金背大刀。 這么多年,他曾因為此刀錯落流離,卻也是這把刀,陪著他奔赴千里,血刃仇敵。他如今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死前唯有這同他多年相伴的摯友作陪,也不算遺憾。 只是…… 魯壯的漢子望向長空,胸前的佛珠溫潤黝黑,恍惚看見母親在佛堂前溫柔的祈禱遠(yuǎn)方的游子早日歸來,姊妹們張羅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兄長正在院子詢問小侄子今日剛學(xué)的功課…… 如此平靜,如此安逸。 他安心的閉上眼,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寧靜。 浪子在外游離了這么久,如今,終于可以歸家了。 …… 城破了。 偃甲息兵,白骨露野。兵士們?yōu)檫@來之不易的勝利歡呼,每個活下來的人臉上都是喜悅的笑意。 為首的女子神采奕奕,未見半點(diǎn)疲憊,她永遠(yuǎn)都是如此,好似從來都不會有軟弱的一面。正因為由她在,撫越軍的士氣才會一日比一日更盛。 烏托人被打的棄城逃走,至此,九川終于被他們大魏重新奪回。 禾晏臉上尚且?guī)е€未來得及擦拭的血跡,正要去清點(diǎn)戰(zhàn)果,就見王霸面色凝重的朝她走過來。 她唇角的笑容頓時散去了。 “你來看看吧。”他道。 連日以來的戰(zhàn)爭,不斷有人死去,從涼州衛(wèi)來的男人們終于意識到,這一次同從前每一次都不同。戰(zhàn)爭令他們迅速成長,令他們變得寡言、堅定而冷靜。王霸早已不是先前動輒喊來喊去的人,這些日子,他沉靜了不少。 禾晏隨著他往前面里走去。 戰(zhàn)死的士兵只能就地掩埋,活下來的士兵們則在一一檢查他們身上是否有帶著的信物,若能找到,待回到朔京,拿給他們的家人。這里的士兵每個人上戰(zhàn)場前,身上大多都裝了一封信,若是不幸戰(zhàn)死,戰(zhàn)友會將遺信帶回給他們的家人。 禾晏看到了石頭和黃雄。 她很早以前就明白,人在上戰(zhàn)場時,是不能決定自己的生死。當(dāng)披上鎧甲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付出生命的準(zhǔn)備。活到最后的人,不怎么幸運(yùn)的,免不了會看著身邊的戰(zhàn)友一個個離去。 先是洪山,現(xiàn)在是石頭和黃雄。 石頭是中箭而亡的,箭矢被拔掉了,胸口的衣衫被染得通紅。黃雄是死在刀下,聽聞他最后與兩個烏托人同歸于盡,最后找到他時,他還死死握著手里的刀。 禾晏在他們二人身前半跪下來,認(rèn)真替他們整理身上被砍得凌亂的衣衫。 小麥在一邊哭的啞了聲,兩眼通紅。禾晏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石頭和小麥的時候,自小長在山中的獵戶兄弟,同她說起來投軍的志向,小麥活潑天真,貪吃好玩,石頭寡言穩(wěn)重,心細(xì)如發(fā)。 戰(zhàn)爭讓這一切都改變了。 有小兵問道:“大人,黃兄弟的刀……” 這樣好的刀,若是用在戰(zhàn)場上,也是讓人眼饞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