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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雨過天晴-《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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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在疑心你我的真實境界,以及我們的靠山,擔心我們是那種類似純陽道人的得道高人,不喜歡顯露道法。當然,換成一般練氣士,被關押這么久,沒有失心瘋已經實屬難得,哪里管這么多,早就動手了,殺了你我,借尸還魂也好,用上辟水神通隱匿在你我的筋脈氣血當中也罷,肯定都要過過招,試探咱倆的道行深淺了。

    看來躁君這個道號,沒白取。

    畢竟也算半個老鄉(xiāng),說不定正是純陽道友的賜名呢。

    龍袍男子抬頭望向天幕,神色復雜,自嘲道:“年復一年,從無變化,寡人早就認命了,泠然千古空悠悠,自判此生非醉殺則睡殺耳,只是難免心中惴惴,未知天公肯見容否。”

    陸沉微笑道:“躁君前輩之所以如此認為,看不破龍宮別院的天幕,勘不破玉璞境的瓶頸,自然是前輩眼界狹窄使然,南鄉(xiāng)視者不睹北方。”

    嘴上說著前輩,言語內容卻是前輩在指點晚輩,作為客人,卻很不客氣了。

    龍袍男子不怒反笑,眼神玩味道:“現在的道士,說話口氣都不小啊。”

    陸沉直勾勾望著那頭蛟龍,幽幽嘆息一聲,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幫他設置了這么一處道場。

    道場內,山水氣數和天地靈氣的總量,顯然都是經過高人精心計算的,能夠躋身玉璞,延長壽命,盡可能維持一點真靈不散,又不至于順勢躋身仙人,氣象外瀉,藏不住蹤跡。蛟龍之屬,修道之路,或走水或盤山,所以這頭龍子龍孫,注定只能停滯在玉璞境,就只能耐著性子,靠著某種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此苦等,靜待有緣之士開門而入,同時給他足夠的機會去了解外邊的情況,這也是他為何見到陳平安和陸沉,劈頭就問一句,外邊光景如何,歸根結底,就是想要確定那場斬龍一役,是否徹底結束。

    陸沉忍不住感慨一句,皆言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陳平安環(huán)顧四周,秘境內的道場田地,如一塊反復耕耘的田地,相信老龍昔年肯定還曾留下一些秘術靈笈。

    以耕讀二字為本,便是長久之計。

    陸沉點點頭,有道理,治學與務農一般無二,但問耕耘莫問收獲。

    龍袍男子眼神炙熱道:“放寬心,各自取寶,但是作為報酬,你們必須回答寡人一個問題,在古蜀地界,可有重建的龍宮?”

    青衫客聞言點頭。

    年輕道士搖頭。

    龍袍男子重重一拍椅把手,冷哼一聲。

    然后只見那倆王八蛋面面相覷,各自用眼神埋怨對方,你是打小就缺心眼嗎?你被門板夾過腦袋嗎?

    年輕道士好似惱羞成怒,選擇破罐子破摔了,驀然怒喝一聲,一個金雞獨立,雙指并攏,指向那龍袍男子,“撐死了就是一條地仙水蛟,又如何?道爺什么兇險陣仗沒見過,今天就與你拼了!小惡蛟,道爺就以雷法,好好領教領教你這廝的水法神通!”

    之后“龍門境”道士就與一條“金丹境”水蛟,在那邊各逞手段,你來我往,斗了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花里花俏,還是很熱鬧的。

    陳平安早已后撤很遠,給他們騰出地盤來,免得被“殃及池魚”。

    龍袍男子停手笑道:“有點意思,竟然還是一位龍門境練氣士,小道士,說說看,如何做到讓寡人都看走眼的?”

    言語之間,他心中狐疑不定,難道如今的寶瓶洲練氣士,道法都如此厲害了?是某個宗門道觀出身?

    兩腿微顫的年輕道士,輸人不輸陣,放聲笑道:“不打不相識,躁君道友好手段!”

    “這里邊的東西就不拿了,如今鐵符江水府那邊,不是還缺個水神嗎?既然先前說好了三七開,那就三百年后,貧道再來領著他去往青冥天下,在那邊修夠七百年。對這條水蛟來說,也是一張護身符,否則他只要到了外邊,聽說那位陳仙君時隔多年,才出山沒多久,保管要被嚇得直接退回此地,不敢見人。他要是再在這邊空耗光陰,過不了百年,要么魂飛魄散,要么變成一頭厲鬼,好好的一處龍王別院,淪為一處陰森森的鬼宅,一個不小心,整個龍宮遺址都會被連累,一頭失去靈智的水蛟,還是個玉璞境瓶頸劍仙,除非你愿意親自出手,或是讓小陌走一趟這里,打殺了他,否則就會作亂一方,不還是被魏檗強行鎮(zhèn)壓的下場。”

    換成一般人,估計會詢問這也能算是三七開?

    陳平安卻只是點點頭,就這么說定了。

    龍袍男子詢問道:“你們是哪座仙府的祖師堂供奉?是哪兩位仙師的高徒?”

    陸沉搖頭道:“供奉?都不是,境界不夠高,暫時還差了點資歷,別說是供奉,榮升內門弟子都不夠格。貧道與身邊這位陳道友,都是出自不大不小的門派,例如陳道友的山頭,名為落魄山,離此不遠,躁君道友一去便知。至于陳道友,曾經與我道行一般高。”

    龍袍男子再次驚疑不定,這兩人就都只是各自門派的外門弟子?

    陸沉轉頭望向身后緩緩走來的陳平安,“陳道友,你家山頭,在咱們寶瓶洲,算是……二流的門派?”

    陳平安走到陸沉身邊,笑道:“很勉強,二流里邊墊底、三流里邊拔尖的那種山頭。”

    陸沉笑問道:“敢問道友名諱?”

    龍袍男子猶豫了一下,說道:“白登。”

    陳平安說道:“實不相瞞,距離斬龍一役落幕,已經過去三千年了。”

    陸沉附和道:“我們來時路上,是帶酒沖山雨,想來如今外邊,已經雨后天晴了。”

    自稱名為白登的龍袍男子,頹然坐在龍椅上,似哭似笑,喃喃道:“三千年,整整三千年了啊。”

    陳平安笑問道:“躁君道友,三千年獨居于此,是怎么熬過來的?”

    白登回過神,微笑道:“祖?zhèn)骷也赜幸徊康罆⒀源罅x,妙不可言。書上有言,以目視目,以耳聽耳,以心復心。”

    陸沉笑呵呵。

    陳平安內心微動,默默記下這個道理。

    白登揮揮手,下了一道無聲的逐客令。

    陸沉揮手作別,笑容燦爛道:“躁君道友,有緣再會。”

    走出這處老龍別院,陸沉微笑道:“我與那位山君聊過了,對方言下有悟,當下已經煉形成功了。”

    陳平安點頭道:“多謝了。”

    “朋友之間,何須客氣。”

    陸沉愧疚道:“好像沒有什么收獲,白跑一趟。”

    陳平安一笑置之。

    陸沉雙手抱住后腦勺,準備下山了,轉頭回看一眼深潭,“那就回學塾?”

    劍氣長城那個生意興隆的酒鋪,二掌柜沒少掙酒水錢,加上那幾場近乎通殺的坐莊所得,以及晏胖子家鋪子合伙售賣的印章和扇面。

    只是所有賺取的神仙錢,都被二掌柜用一種隱蔽方式悄然散盡,得自劍氣長城的劍修,歸還劍氣長城的劍修。

    如何掙錢,是處世之道。如何花錢,是為人之本。

    所以陸沉用膝蓋想都知道,要是陳平安在這邊有所收獲,會拿來做什么。

    陳平安點頭道:“回了。”

    只是不知為何,雙方都沒有挪步。

    沉默片刻,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各自道破天機。

    “貧道終于知道你為何要取名‘陳跡’了。”

    “陸沉,你其實也是一名劍修,對不對?”

    再次兩兩無言。

    陸沉率先開口,笑問道:“陳平安,退一萬步說,假設,只是假設啊,貧道真是一位劍修,你猜得到飛劍的名稱嗎?”

    陳平安反問道:“秋毫?”

    陸沉有說劍篇,建造在白玉京玉樞城的私人書齋,被陸沉取名為觀千劍。

    而老秀才極為推崇的那篇齊物論中,陸沉又有一句,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

    陸沉眼神熠熠光彩,以拳擊掌,朗聲道:“好名字!那貧道就回退一萬步,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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