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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章 山青花欲燃-《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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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棵樹底下,有個魁梧青壯漢子,在此盤腿休歇,望向那個好似仆人的牽馬老者。

    不曾腰佩那把名動天下的“煉師”,多半不是那位篡位稱帝的唐鐵意了。

    老人笑問道:“你就是鐘倩吧,讓我們好找。”

    鐘倩無奈道:“專門找我來的?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是明確讓人捎話了嗎,我既不與北晉結仇,也不會投靠松籟國。”

    真夠陰魂不散的,都追到北晉國跟松籟國的邊境了。

    老人身形佝僂,松開馬韁繩,雙手負后,笑瞇瞇道:“唐鐵意算哪根蔥,請不動我。”

    鐘倩呵呵一笑,“老家伙口氣不小,在這北晉國境內,敢這么說皇帝陛下。”

    曾經的龍武大將軍唐鐵意,走了一趟南苑國,返鄉后,北晉國皇帝很快就禪讓唐鐵意,后者搖身一變,坐上了龍椅,據說這里邊很是有些曲折故事,因為當年在那南苑國京城,唐鐵意本想叛出北晉的,結果那邊的老皇帝魏良竟然退位了,魏衍登基,公主魏真又不愿嫁給唐鐵意,總之就是在南苑國那邊碰了一鼻子灰,唐鐵意回到了北晉國,一發狠,在邊境起兵,揮師北上,率領大軍壓境京城,北晉國便改朝換姓了。

    鐘倩問道:“是人是鬼,是神是仙?”

    如今世道古怪了,什么奇人怪事都一股腦兒冒出來,好像轉折點,就是那場十人之爭,沒過幾年,書上那些神神怪怪的說法,都成了真。漢子這些年單槍匹馬走南闖北,就遇到過不少匪夷所思的古怪,準確說來,是怪而不古吧。

    那女子始終坐在馬背上,瞇眼而笑。

    鐘倩最看不慣這個,冷笑道:“狐貍精。”

    沛湘掩嘴嬌笑不已。

    來見鐘倩的,正是這位狐國之主和朱斂。

    朱斂說道:“年輕人脾氣不要這么沖嘛,作為過來人,給你兩個忠告,寧惹男人,別惹婦人,寧惹忙人,不惹閑人。”

    鐘倩沒好氣道:“別拐彎抹角了,說吧,你們到底是什么來頭?找我做什么。”

    要說捉對廝殺,他如今還真不怵一個唐鐵意,臂圣程元山在內,這些個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老古董,還有那磨刀人劉宗,消失的消失,退隱的退隱,每甲子一役的天下十人之爭,這些個屬于上一輩江湖的老家伙們,好像就都不濟事了,丁嬰一死,整個天下,所有風頭都被俞真意和陸臺奪去了,等到這黑白兩道的各自第一人,一個說是飛升,一個隨之消失無蹤,一座江湖,就變得群龍無首,反而冒出了一大撥會仙術的貨色,以及多出些莫名其妙的山神水仙、鬼祟精怪。

    就像眼前這個騎馬女子,瞅著就挺像艷鬼的,世俗女子,哪能長得這么好看呢。

    老人微笑道:“出門在外,以誠待人,先自報名號,我叫朱斂。至于馬背上這位姐姐,叫沛湘,你方才說她是狐貍精,就當你小子會說話,夸她好看吧。”

    鐘倩皺眉道:“哪個朱斂?”

    朱斂笑道:“你覺得最不可能的那個。”

    魁梧漢子雙臂環胸,轉頭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嗤笑道:“你要是朱斂,我就是丁嬰了。”

    眼前這個糟老頭子,與那朱斂唯一相似處,就是身邊跟了個大美人,她的姿色,約莫就是書上所說的傾國傾城?

    朱斂當然清楚唐鐵意,還有敬仰樓周姝真,以及程元山之流的江湖老人,在福地武運暴漲的前天下,為何依舊遲遲無法破境,只因為“山河失色”,淪為一幅白描圖,除了極少數例外,所有福地眾生皆淪為魂魄不全的下場,只是局中人對此渾然不覺,此外唐鐵意,其實也偷偷轉去修行術法了,只是武學底子好,境界越高,反成累贅,不如湖山派高君那么船小好轉舵,否則福地第一個金身境武夫,如何都輪不到眼前鐘倩這個晚輩。

    鐘倩揮揮手,“別自討沒趣了,為了點賞銀搭上一條性命,不劃算。”

    敢說穩贏他的人,連同湖山派掌門高君在內,整座天下,至多一只手。

    能夠跟他打上一架再分出勝負的,那就再加上一只手好了。

    眼前這個腳步、呼吸都很稀拉平常的老家伙,就算是個隱藏極深的武學宗師,鐘倩再高看老人幾眼,也還是肯定不在十人之列。

    結果鐘倩見那老人還是躍躍欲試的模樣,緩緩向前,小心翼翼挪步,搓手道:“我輩習武之人,講究一個風骨凜凜,不切磋切磋就認輸,如何知道勝負,太不像話。”

    先挪步,再站定,消瘦老人一手負后,一手遞掌,微笑道:“來來來,就讓我見識見識北晉國第一大宗師的拳腳分量。”

    鐘倩無奈道:“喊你一聲老前輩行不行,趕緊回吧,一大把年紀了,何必趟這渾水。別覺得我脾氣好,就可勁兒得寸進尺,不如我也給你一個年輕人的忠告,年紀大了,就得服老。”

    不曾想那個老家伙信誓旦旦說道:“放心,我是外家拳內家拳兼修的高手,筋骨結實得很,生龍活虎,說句不違心的實誠話,別看我瘦,其實不比你們年輕后生差半點,屁股上烙張大餅,保證小會兒功夫就燙嘴,你要不信,回頭與農家借個灶房……”

    沛湘聞言笑得花枝招展,年輕時候的老廚子,難不成就是這么走江湖的?

    鐘倩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立即站起身,一手握拳,輕輕敲了敲胸口,“來,朝這邊來一拳,我要是退半步,就算我輸。要是沒挪步,你就趕緊帶著這個狐貍精一起滾蛋,有多遠滾多遠。”

    朱斂埋怨道:“哪有這樣的問拳,不合江湖規矩。”

    鐘倩扯了扯嘴角,“那你站那兒不動,讓我來一拳?”

    朱斂一本正經道:“那還是我來吧。”

    鐘倩剛想說話,眼前一花,一拳過后。

    漢子當場昏厥,癱軟在地。

    沛湘白了一眼朱斂。

    你一個山巔境大宗師,這么戲耍一個七境武夫,好玩嗎?

    朱斂蹲在差點口吐白沫的鐘倩身邊,

    沛湘笑問道:“覺得怎樣?”

    朱斂答道:“單純,憨厚。”

    沛湘無言,你直接說他傻不就得了。

    朱斂笑道:“這小子殺心不重,甚至還有點性子軟,只有被逼得狗急跳墻,才會以命相搏,以后得添些殺氣,所以他需要一把好刀,也是一塊練刀的好材料,曹家刀法就很適合他。”

    片刻之后,鐘倩迷迷糊糊睜開眼,好像挨了一耳光,是被打醒的,還是有點頭暈目眩,視線模糊,依稀看見老人那張臉龐。

    朱斂笑道:“醒啦?”

    鐘倩剛想提起一口純粹真氣,蹲在一旁的老人,雙指并攏,在幾個穴位接連敲擊數下,鐘倩瞬間動彈不得。

    鐘倩瞪大眼睛,泛出血絲,這是想要逆轉真氣的跡象,結果依舊徒勞無功。

    老人雙手籠袖,調侃道:“到底年輕,江湖經驗還是淺了點。”

    沛湘轉頭望向一處,笑容玩味。

    來了一騎,年輕女子英姿颯爽,佩刀背弓,怒斥道:“你們要對鐘大哥做什么?!”

    她一手縮在袖中,雙指捻有一張重金購買而來的仙家符箓。

    朱斂轉頭微笑道:“我一個糟老頭子,能對你鐘大哥做什么。至于說我身邊這位夫人,她就算做了什么,又算什么呢。”

    沛湘嫵媚道:“瞎說,什么夫人,還是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哩。”

    年輕女子羞惱道:“不知廉恥,騷狐貍!”

    那瘦老頭與美婦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人。

    朱斂站起身,笑道:“小姑娘,袖內那張符箓就別浪費了,價格肯定不便宜,不如好好珍藏起來,相信以后只會越來越值錢的,還可以當一件可以降妖伏魔的傳家寶。如果我沒有猜錯,姑娘你是姓宋吧,祖籍是前朝的舊端州?”

    女子眉頭緊蹙,端州,是個前朝的說法了。而她確實來自此地,世代簪纓,所以更換成北晉國之后,雖然家族走了下坡路,但還算是郡望高門。

    朱斂瞇眼笑道:“確實有幾分相像。”

    依稀記得,宋家曾經有個奇女子,是制硯名家,曾經被召入宮廷,司職琢硯、補硯。

    對待琢硯一事極認真,往往數歲才制成一硯,有割遍端州半百溪。女子的模樣早就記不清了,畢竟就只是曾經遙遙見過一面,燈下雕琢硯石,女子神色專注,頗為動人。

    對于朱斂來說,女子能否稱之為國色,從來不在容貌、臉龐和身段,而在神態。

    這次故地重游,朱斂多少起了莼鱸之思。老人歸鄉,大抵如此,一步一思量。

    故鄉與美人都勾人,只有一點不如醇酒,年月一久,記憶模糊,就好像往酒里兌水。

    朱斂一揮袖子,鐘倩如同被揭去一張定身符,漢子干脆沒有起身,一來全然沒有半點爭勝之心,注定是打不過的,老家伙除了不講江湖道義之外,其實拳腳厲害得很,否則他就算站著不動,北晉國那兩位武學宗師,也絕對做不到一拳打得自己當場暈厥,不省人事。再者鐘倩也是通過這個動作,提醒那個瞎了眼才喜歡自己的女子,自己都認輸,你就更別沖動行事了。

    鐘倩說道:“這位江湖前輩,自稱是朱斂。”

    那年輕女子愣了愣,很快就冷笑道:“裝神弄鬼也不找個好由頭,朱斂早就被丁嬰打殺了。”

    更何況,這老兒好不要臉皮,也不照鏡子瞧瞧自己的德行模樣,有臉說自己是朱斂?

    退一萬步說,老賊若真是朱斂,那張符箓就能派上用場了!

    家族有長輩,她一生不曾婚嫁,孤苦終老,只留下一方心愛硯臺陪葬,背刻某人肖像,眉眼傳神,栩栩如生。

    人像旁有一句如同刻在心上的銘文:早知如此絆人心,相見爭如不見。

    年輕女子驀然而笑,試探性問道:“這位前輩,你真是朱斂?”

    畢竟如今世道古怪,神怪鬼物層出不窮,而且如今多有山河英靈,想必那朱斂死而復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朱斂斬釘截鐵道:“怎么可能,當然不是!我與那老殺賊有不共戴天之仇,狗東西若是死灰復燃,再被我瞧見了,定要讓他挫骨揚飛……”

    相貌老朽,言語粗鄙,尤其是一雙眼睛朝自己身上亂瞥,原來是個為老不尊的下流胚子,呵,吃著碗里惦記著鍋里的貨色。

    這讓年輕女子可以肯定,定然不是朱斂了,確實,怎么可能呢,朱斂豈會如此在意世間女子姿色如何,何況那朱斂就算當年不曾死在丁嬰手上,只是江湖上的以訛傳訛,那么即便此人久住人世間,與那俞真意一般陽壽悠長,遠超世俗武學宗師,等到朱斂年邁蒼蒼,滿頭白發了,可老人再老,到底還是那個教無數美人共同感慨一句“天壤之間,竟有朱郎”的朱斂啊。

    曾經的江湖,不知是哪位傷心人說過。

    十個女子,九個恨朱斂,還有一個是因為不曾見過他。

    傳言如今有兩位道行高深、喜好游曳人間的女鬼,再加上數位塑金身起祠廟江水神靈娘娘,還在對某人心心念念,長長久久,從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皆不曾對同一人釋懷。

    這個姓宋的年輕女子,只覺得匪夷所思,無法想象怎么會有這么癡情的傻女子,不就是個男人,至于嗎?

    之后兩位女子依舊騎馬,朱斂牽馬緩行,鐘倩同樣徒步,老人說是去找個喝酒的地方,在酒桌上談點正事。

    鐘倩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老前輩,明人不說暗話,你當真不是朱斂?”

    朱斂抬起手,拍了拍臉頰,笑道:“你覺得呢?”

    鐘倩悶悶道:“那前輩方才為何自稱朱斂。”

    朱斂說道:“實不相瞞,我年輕那會兒,也是個被求親之人踏破門檻的俊小伙,十里八鄉的俏姑娘,甭管是待嫁還是嫁了人的,都愛慕得很呢,估摸著老狗賊見著了我,也會羞愧吧。”

    沛湘一語雙關打趣道:“呦,夫君這話說的有意思了,照鏡子,趕緊照鏡子去。”

    同時沒忘記占朱斂的便宜。

    姓宋的年輕女子看了眼令自己自慚形穢的沛湘,再看了眼朱斂,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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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籟國湖山派,主客雙方置身涼亭內。

    陳平安說道:“舉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當一小撮練氣士,能夠憑借一己之力攻城拔寨,舉手投足頃刻間毀滅一座城池,你覺得這樣的事情,對于一座天地,合理嗎?”

    高君說道:“孤陽不生,孤陰不長,總有相輔相成和相互壓勝,比如我,一次遠游訪仙,就見到了不少光怪陸離的異象,所以如今我與那些暫時名聲不顯的五岳神靈、山中仙人,就會相互忌憚,互相掣肘。退一步說,他們約束不了我,不還有陳劍仙這樣如有來自上國和仙界的‘世外高人’,能夠撥亂反正嗎?”

    陳平安反問道:“那誰來約束我們?以心中的仁義道德自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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