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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章 火符-《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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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狗最后才望向那個道士,“這位老人家,在哪里高就啊?”

    呂喦微笑道:“四海為家,云水生涯。”

    謝狗說道:“我覺得以道長的本事,就算學(xué)那中土神洲的符箓于玄,同時擁三五個宗門,都綽綽有余。”

    呂喦笑道:“姑娘謬贊了,不敢與于玄前輩相提并論。”

    仙尉有點聽不下去了,這就像夸獎一個讀書人    ,你可以昧著良心說人家學(xué)究天人,才情宇內(nèi)無雙,但是你直接說對方的學(xué)問,跟    亞圣、文圣差不多,這不是當(dāng)面罵人是什么?看來謝姑娘在騎龍巷那邊的閉門思過,算是白費了,估計這跟賈老神仙不曾坐鎮(zhèn)草頭鋪子也有關(guān)系,不然但凡跟賈老神仙學(xué)來一成功力,謝狗也不至于這么說話不討巧。

    謝狗盤腿坐在長凳上,“你們剛才聊到哪里了,繼續(xù),當(dāng)我不存在。”

    周米粒雙手捧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輕輕放在桌上,開心笑道:“方才純陽道長,幫我們每個人的茶碗里,都放了兩三片艾葉,說是練氣士長久飲用這種茶水,再輔以一門導(dǎo)引術(shù),就可以驅(qū)寒,壯大陽氣,全真保靈哩。”

    謝狗伸長脖子,瞥了眼小姑娘碗中的三片艾葉,呦呵,竟是取太陽真火烹制而成的艾葉,“道長精通古法?看來師承悠久啊。”

    后世萬年修行如何,謝狗走過一趟北俱蘆洲,看了個大概,拜月、摘引星辰之術(shù),都算常見,唯獨煉日一道,相對數(shù)量稀少,因為門檻更高,而且方才凝神定睛一瞥,謝狗看那幾片艾葉的細(xì)微脈絡(luò),落在她眼中,纖毫畢現(xiàn),大如山脈蜿蜒,謝狗自然要比岑鴛機(jī)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門外漢,看出更多內(nèi)行門道,眼前道士,極有可能,是個能去那種“火陽宮”逛蕩一圈的高人。

    如此說來,與自己豈不是半個同道?

    呂喦笑著不說話。

    謝狗又問道:“道長還是一位劍修?”

    呂喦說道:“略懂劍術(shù),勉強能算是劍修吧。”

    謝狗追問道:“不知道長如何看待修行?”

    本就是隨口一問,不曾想對方還真就給出答案了,只見那道士微笑道:“古人立法,食必用火,故萬代蒼生得以活命,居必逐水,故億兆靈真得以立身。”

    呂喦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大日,“在貧道看來,天之至寶,顯而不隱者,人人可得,只此懸空一丸紅日。”

    道士再輕輕呼吸,吐出一口清靈之氣,白霧朦朧,如云行水流,其中有一絲紅線蜿蜒浮沉,宛如一條纖細(xì)火龍在其中騰云駕霧、按敕布雨,“人之大寶,雖隱而不顯,猶可自求,只此一息真陽。此物至精至粹,修道之人,徐徐見功,凝為一團(tuán),便是自身純陽。故而純陽則仙,純陰則鬼,人居陰陽之半,仙鬼之交,是仙是鬼,只在修行,自證其心,自煉其神,火者陽氣也,火乃人身之至寶。”

    謝狗笑呵呵道:“道理好是好,就是太空泛了些,聽得人云里霧里的,不觸天不抵地的。”

    呂喦微笑道:“就像這位岑姑娘,雖非練氣士,作為純粹武夫,習(xí)武練拳,與煉氣一道,有異曲同工之妙,武夫習(xí)武,以一口純粹真氣淬煉體魄,就像一條火龍走水,氣血為浩蕩長河,筋骨為綿延山脈。而且看得出來,岑姑娘的教拳師傅,極有武學(xué)造詣,尤其是拳樁配合吐納,能教旁人耳目一新,緣于此人傳授了岑姑娘四種截然不同的吐納術(shù),故而真氣運轉(zhuǎn)軌跡,晝夜有別,冬夏各異,所以才能夠一直壓境而不傷體魄神魂,反而因此拳意扎實,滋養(yǎng)真靈,異于常人。”

    岑鴛機(jī)愣在當(dāng)場,朱老先生教給她四種真氣流轉(zhuǎn)路徑,她練拳這么多年,當(dāng)然一清二楚,只是從沒想過會藏著這么大的學(xué)問。

    難道自己破境之慢,其實并不是自認(rèn)資質(zhì)太差的緣故?朱老先生一直說她練武資質(zhì)很好,也不是什么安慰言語?

    謝狗笑道:“道長高啊。”

    呂喦一笑置之。

    謝狗當(dāng)下還不清楚,這位道號純陽的陸地散仙,正是至圣先師眼中的未來天下十豪之一。

    陳平安沒有沿著敬香神道,直接去往山巔祠廟,而是手持行山杖,徒步登山,去往一座披云山次峰,在登山人流中,與來此山文昌閣燒香許愿的文人雅士無異。

    披云山中,有寺廟道觀十?dāng)?shù)座,當(dāng)年大驪朝廷曾經(jīng)評選出一洲版圖上的六山十剎,都是佛家名山大寺,其中披云山廣福禪寺,就是大驪宋氏皇帝敕建,御筆題寫匾額,賜下紫衣和法號,還曾詔令住持入京書寫金字經(jīng)文。

    半山腰處有座歇腳涼亭,涼亭匾額海天無極,崖畔有古松,枝干斜出如在天外。

    旁有茶攤,多是山中挑夫在茶攤這邊飲茶,陳平安就在這邊,抬頭看了眼,掏錢結(jié)賬的來了。

    原來是魏山君親臨此地,當(dāng)然施展了障眼法,可讓俗子對面不相識。

    這位聲名早已遠(yuǎn)播別洲的北岳山君,金身精粹,如今境界修為相當(dāng)于一位仙人境。

    何況整個北岳地界都是魏檗的道場,魏檗可以視為大半個飛升境。

    陳平安跟攤主又要了一碗茶水,魏檗落座后,劈頭蓋臉就問道:“小陌先生怎么沒來?又是被陳山主攔下了,不合適吧。”

    陳平安立即還了一句,“魏山君什么時候舉辦夜游宴,我好像一次都沒有喝上山君府的美酒,人生憾事,必須找機(jī)會補上。”

    老話都說久住令人賤,頻來親也疏。

    落魄山與披云山,便無此顧慮。

    可其實如今山君府諸司主官,小三十號山水神靈,陳平安一個都不認(rèn)識。

    “如今落魄山都有下宗了,要是在北俱蘆洲那邊,再有個下宗,落魄山和青萍劍宗,豈不是就要順勢升遷為正宗和上宗?”

    “這等美事,想想就好。”

    “到時候再來幾個好事之徒,評選什么浩然天下十大宗門,你們肯定有一席之地。”

    “什么‘你們’,這話說得傷感情了,得是我們。”

    陳平安笑道:“桐葉洲開鑿大瀆一事,已經(jīng)有了眉目,很快就會動工,我讓青萍劍宗那邊幫你留了個缺口,數(shù)目在一千四百到一千八百顆谷雨錢,你有沒有想法?要是披云山財庫緊張,我可以先幫忙墊上。”

    對于一般練氣士而言,參與開鑿大瀆,可能就是掙與虧的錢財往來,甚至掙錢越多,與功德就相去更遠(yuǎn),比如包袱齋的張直,皚皚洲劉氏,都在此行列,不過多少能夠幫助各自門派、家族掙下些福緣,只是這些福緣不太會流轉(zhuǎn),尋常只會在大瀆周邊“兌現(xiàn)”,比如轉(zhuǎn)化為一份數(shù)額不定的財運,無形中幫助包袱齋生意興隆、財源廣進(jìn),這也是張直為何一定要在所有渡口開設(shè)店鋪的唯一理由。    與一洲氣運緊密相連的鎮(zhèn)妖樓青同,是例外,可是對于山水神靈來說,都是有實打?qū)嵐Φ略谏淼模瑢儆诜€(wěn)賺不賠。

    魏檗點頭道:“那我就掏出兩千顆谷雨錢,湊個整數(shù)。”

    陳平安訝異道:“魏山君,一口氣拿出兩千顆谷雨錢,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我們北岳山君府的財庫,不得是金山銀山?來都來了,不如帶我逛逛,開開眼界?”

    魏檗扯了扯嘴角,“是‘你們’,不是‘我們’。”

    陳平安微笑道:“日落山水靜,為君起松聲。容我傾耳聽,說是說不是?”

    魏檗無奈道:“陳隱官的打油詩和集句詩,名氣已經(jīng)足夠大了。”

    “但是魏山君不能否認(rèn),還是很應(yīng)景的。”

    魏檗突然微微皺眉。

    陳平安問道:“怎么了?”

    魏檗解釋道:“你們落魄山,來了個云游道士,我竟然看不出對方的道行深淺,對方反而立即察覺到了我的窺探。”

    茶碗漣漪起云霧,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只見那落魄山山門口,圍坐一桌,其中就有個仙風(fēng)道骨的中年道士,只是這幅山水畫卷很快就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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