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 一人即半洲-《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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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湫祖山,龍脈山脊形似一把如意。
古松下,司徒夢鯨好像斷定陳平安會趕來此地,開始閉目養(yǎng)神,耐心等待那位年輕隱官的做客小龍湫。
黃庭有些無聊,就喊來令狐蕉魚,來這邊陪著自己嘮嗑,只是有龍髯仙君這位太玄師伯祖在場,少女哪敢造次,不管黃庭問什么,只是點頭或搖頭,絕不敢打攪上宗祖師的清修。
作為下山修士,對于自家上宗大龍湫的種種奇聞異事,仙跡軼事,當(dāng)然是耳熟能詳,津津樂道。
關(guān)于這位龍髯仙君的故事,更是有說不完的故事,與昔年中土十人之一的老劍仙周神芝是好友,參加過竹海洞天的青神山酒宴,百花福地的一位命主花神是他的紅顏知己,游歷倒懸山,與那位手捧龍須拂塵、師祖是白玉京真無敵的道門高真,曾經(jīng)有過“捉放亭雪夜論道”的美談,下榻于倒懸山四座私宅之一的水精宮,傳聞雨龍宗那位云簽仙子頗為親近。與皚皚洲那位自號“三十七峰主人”的飛升境大修士,更是忘年交,在修行之初,雙方境界懸殊,就被老神仙昵稱為“龍髯小友”……
直到司徒夢鯨運轉(zhuǎn)靈氣,循環(huán)一個小周天后睜開眼,神色和藹望向那個少女,主動開口道:“拂暑,你愿不愿意隨我去大龍湫,我那懸鐘師弟,近期打算收徒,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幫忙引薦。”
修士的山上道號,就如小字,長輩如此稱呼,當(dāng)然是一種認可和親近。
令狐蕉魚趕緊起身,少女當(dāng)然不愿去大龍湫,只是她不敢照實說出心聲,便有些局促不安。
司徒夢鯨笑著伸手虛按兩下,“不用緊張,不愿去就不去。以后哪天要是想要去中土神洲游歷了,可以事先飛劍傳信大龍湫云岫府。”
云岫府,正是這位龍髯仙君的山中道場。
在少女身上,依稀可見某人的影子,似是而非。
令狐蕉魚趕忙稽首致謝。
這位中土仙人突然起身道:“大龍湫修士司徒夢鯨,見過陳山主。”
一位青衫刀客在崖畔飄然而落,微笑道:“落魄山陳平安,見過龍髯仙君。”
身后還跟著一個黃帽青鞋的扈從,手中青竹杖輕輕點地。
司徒夢鯨是在前不久,才收到了一封來自大龍湫的山水邸報,出自山海宗之手。
桐葉洲實在太過閉塞了,以前是眼高于頂,覺得中土神洲之外無大洲,如今卻是無心也無力關(guān)注天下大勢。
看到邸報上邊的內(nèi)容,讓一位仙人都要感到匪夷所思,不敢置信。
令狐蕉魚跟著祖師一同站起身,有些犯迷糊,落魄山?陳山主?
怎么自己從未見過,也未聽過,多半是自己孤陋寡聞了。
一張石桌,四條凳子。
暫為主人的龍髯仙君,黃庭姐姐,外加兩位客人。
令狐蕉魚就要挪步,將位置讓給那個陳山主的隨從。
只見手持綠竹杖的年輕男子,站在長褂布鞋的青衫刀客身后,這會兒朝她微笑道:“令狐姑娘坐著便是了。”
司徒夢鯨朝陳平安伸出一掌,一手扶袖,“請坐。”
陳平安落座后,笑問道:“不知龍髯仙君找我,是有什么吩咐?”
司徒夢鯨似笑非笑,不愧是被說成文圣一脈最像老秀才作風(fēng)的讀書人,臉皮不薄。
這位中土仙人,面容清癯,美髯,仿佛是一位隱居山林的清貧之士。
大龍湫在中土神洲,哪怕?lián)碛袃晌幌扇俗?zhèn)山頭,每天都在財源廣進,家底深厚,卻依舊屬于二流宗門,源于中土神洲版圖之遼闊,超乎想象,其余八洲,一座宗門,能夠擁有一位仙人,就已經(jīng)是當(dāng)之無愧的“頂尖”宗門仙府了,可是在中土神洲,二流宗門能否躋身一線,存在著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山中有無飛升境!
司徒夢鯨不愿跟對方兜圈子,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跋嘈抨惿街鲗ξ覀冃↓堜幸呀?jīng)十分熟悉了,先前我與黃庭所說之事,更是聽得真切,敢問陳山主,何以教我?”
陳平安卻答非所問,“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你們中土大龍湫,再加上這座下山,已經(jīng)兩百多年未有新玉璞了。”
如今大龍湫的玉璞境修士,只有一人,便是道號“懸鐘”的那位大龍湫掌律,是宗主和司徒夢鯨的師弟。
此外,都是一些上了歲數(shù)的“老元嬰”,比如下山的林蕙芷。
權(quán)清秋還算稍微好點,并且資質(zhì)不俗,有望躋身上五境,相信這也是大龍湫宗主和祖師堂的為難之處。
以司徒夢鯨的性情,是肯定不會擔(dān)任宗主的,那位懸鐘掌律,天生脾氣暴烈,更不宜繼任宗主。
所以一旦宗主仙逝,哪天兵解離世了,大龍湫綿延傳承三千年的香火,怎么辦?一宗修士,何去何從?如何在中土立足?
總不能讓一個元嬰境修士擔(dān)任宗主吧。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司徒夢鯨點點頭,“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陳平安笑道:“所幸再青黃不接,只要有龍髯仙君在,也要好過那些被摘掉宗字頭的仙府,至多就是面子上有點過不去,會被外界笑話幾句。”
宗門道統(tǒng)傳承年月,又分周歲、虛歲之別,就看有無玉璞境。
文廟那邊,會給出一個三百年期限。若是一座宗門在三百年內(nèi)無玉璞,就要按例摘掉宗字頭銜了。
只是大龍湫即便那位老宗主兵解了,有司徒夢鯨這位年輕仙人,和那師弟懸鐘,如何都不至于淪落到計算“虛歲”的程度。
令狐蕉魚其實一直在豎耳聆聽,看似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其實她壯起膽子,以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身邊的青衫客。
這位年紀輕輕的山主,笑意笑語,再加上末尾一句“被外界笑話幾句”,真的挺……欠揍呢。
黃庭看著那個翹腿而坐的家伙,意態(tài)閑適,云淡風(fēng)輕。
她感慨不已,如果說自己是福緣好,這家伙卻是命硬。
當(dāng)年在藕花福地,陳平安其實就那么點境界,卻能僅憑一己之力,殺出重圍。
不談那個“天下無敵”的丁嬰,只說周肥,陸舫,哪個是省油的燈。
其實黃庭在五彩天下,偷偷去游歷過一趟飛升城,那里的劍修在酒桌上,只要提起那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都會態(tài)度鮮明,絕無位于中間的那種“無所謂”。
陳平安看著桌上棋局,隨口說道:“所以如果龍髯仙君真要狠下心來清理門戶,一下子拿掉兩個小龍湫的元嬰境,確實太過大傷元氣了,親者痛仇者快,一個不小心,甚至還會連累宗門丟掉這塊別洲飛地,相信這也是龍髯仙君遲遲沒有動手的理由吧,不當(dāng)大龍湫山主,已經(jīng)對歷代祖師心懷愧疚了,如果再親手毀掉下山基業(yè),換成誰都要揪心。”
司徒夢鯨默不作聲。
陳平安抬了抬袖子,探出一手,雙指作捻子狀,指尖憑空多出了一枚漆黑棋子,輕輕落子棋盤,剎那之間,棋盤之上,有那風(fēng)卷殘云的跡象,氣象跌宕,牽連之前所有棋子一并震顫起來,宛如一座占地不大的洞天天地,有蛟龍走水,翻江倒海。
再更換一手,雙指捻住一枚雪白棋子,再次落子棋盤,瞬間就又打消了先前的亂局氣象,所有棋子趨于平穩(wěn),仿佛復(fù)歸天清地明一般,陳平安自顧自說道:“好話總是會讓人難受,聽了讓人倍感輕松的道理,往往不是道理。”
在功德林,陳平安沒少翻書。此外,何況還有一個天下見識最為駁雜的熹平先生,可以隨便問。
所以對那玉圭宗,桐葉宗,三山福地萬瑤宗,作為小龍湫上山的大龍湫,可謂了如指掌,如數(shù)家珍。
許多大龍湫祖師堂里邊,一些個相對年輕的供奉,他們都不知道的宗門秘聞,歷代祖師爺們諸多不宜宣揚的功過得失,陳平安都一清二楚。
司徒夢鯨低頭瞇眼,凝視著桌上那局棋,緩緩道:“高妙好棋,就算師尊和韓絳樹在場,續(xù)下此局,各自無解。”
司徒夢鯨抬起頭,笑道:“陳山主不愧是崔國師的小師弟,同樣精通弈棋一道。”
人生星宿,各有所值。天之生我,我辰安在?
今夜月明星稀,在這位年輕劍仙落子之后,身為仙人的司徒夢鯨,方才窮盡目力,也只能是依稀見到兩道纖細“星光”,如獲敕令,被接引而至,從天而降落人間,最終落在棋盤之上。
這就意味著陳平安的這兩手精妙落子,不但冥冥之中契合大道“天意”,還順便完全壓勝了之前的整盤殘局。
小陌站在自家公子身后,面無表情。
其實是某天在那密雪峰,崔宗主得知有這么個棋局之后,就掏出兩罐棋子,讓先生幫忙擺出棋譜,結(jié)果崔宗主掃了殘局幾眼,就收起所有桌上黑白棋子,重新一一落子,期間不斷提走黑白棋子,宛如親眼目睹了當(dāng)年那場兩位仙人的松下對弈,崔宗主一邊落子提子,一邊罵倆白癡,臭棋簍子比拼誰下棋更臭呢,丟人現(xiàn)眼,貽笑大方……最后便幫著下出了陳平安今天落子的兩手棋。
司徒夢鯨疑惑問道:“陳山主還是一位望氣士?”
劍修,純粹武夫,符箓修士。
陳平安笑著反問道:“可能嗎?”
司徒夢鯨嘆了口氣,開門見山問道:“你如何確定林蕙芷和權(quán)清秋的背叛浩然?”
令狐蕉魚瞬間臉色慘白。
陳平安笑道:“那我就姑妄言之?”
司徒夢鯨笑道:“那我就姑妄聽之。”
陳平安站起身,看了眼遠處那座由權(quán)清秋精心打造的野園,輕聲道:“龍髯仙君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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