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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四章 天下一詞-《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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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平安與小陌站在渡船欄桿處,眼皮子底下,大地山河蜿蜒如絲線。

    抬高視線,如果說天無四壁,那么人之視野,就像是一堵無形的墻壁,人人自囚其中。

    小陌問道:“公子是在等人?”

    “是在等這艘渡船的主人。”

    陳平安轉(zhuǎn)頭看了眼渡船三樓,然后收回視線,帶著小陌在船頭這邊繼續(xù)散步,其實他們腳下這條名為醴泉的渡船,還是一件行云布雨的仙家法寶。自大驪宋氏立國起,到百多年前,大驪宋氏尚未擺脫盧氏王朝的藩屬身份,內(nèi)憂外患,國力孱弱,還經(jīng)常需要跟長春宮借用這條山上渡船,用來解決地方州郡的旱災(zāi),邀請仙師施法,降下甘雨,據(jù)說大驪朝廷為此欠了一大堆債務(wù),而長春宮也從不與宋氏催債,所以等到大驪王朝崛起,幾位宋氏皇帝對待長春宮修士,一向格外優(yōu)待,如果不是因為長春宮一直沒有玉璞境修士,不然躋身宗門,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想必大驪的皇帝陛下都會破例,親自參加慶典道賀。

    陳平安解釋道:“我們先前登船,屬于不請自來,如果再不告而別,就有失禮數(shù)了,在山上是很犯忌諱的事情?!?

    “如果我們主動登門拜會渡船管事,回頭長春宮那邊容易多想?!?

    “在北俱蘆洲那邊就比較無所謂,兩地風(fēng)俗還是不太一樣,算是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吧。”

    小陌笑道:“待在公子身邊,耳濡目染,可以學(xué)到許多書本外的人情達練。”

    陳平安根本不接這茬,只是順便與小陌說了些長春宮與大驪宋氏的過往。

    小陌便對這個大驪本土仙府高看一眼,說道:“共渡難關(guān),長春宮也算等得云開見月明了?!?

    陳平安點頭道:“同舟共濟,確實是一樁善緣。”

    “小陌,將來你離開落魄山,浩然九洲,其它地方都好說,但是北俱蘆洲一定要去游歷?!?

    “好的,小陌有機會一定要北游此地?!?

    陳平安帶著小陌從船頭來到船尾,望向北方。

    如果有北俱蘆洲的劍仙戰(zhàn)死異鄉(xiāng),一洲山河,只要身為劍修,無論敵我,皆有一洲祭劍的習(xí)俗。

    就像骸骨灘的鬼蜮谷,京觀城高承會主動遞拳,不惜耗費極多靈氣,也要打開天地禁制,只為讓劍修蒲禳祭奠一劍,升空更高。

    仿佛祭劍一事,鬼蜮谷不可落在人后,劍光不可比人低。

    而近在咫尺的木衣山,與京觀城互為死敵的披麻宗,絕不會伺機而動,對京觀城有任何攻伐舉措。

    只是關(guān)于此事,陳平安沒有與小陌多說什么。

    雖然那一幕風(fēng)景壯闊,動人心魄。可最好再也瞧不見。

    在劍氣長城和寶瓶洲兩處外鄉(xiāng)戰(zhàn)場,原本大可以置身事外的北俱蘆洲劍仙,實在凋零太多。

    渡船三樓那邊,一位修道有成、青春常駐的貌美女修,婦人裝束,不施脂粉,氣態(tài)雍容,方才與那陳平安不小心對視一眼,她強自鎮(zhèn)定,心中幽幽嘆息一聲,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能親自現(xiàn)身了,女子正是這條醴泉渡船的現(xiàn)任管事,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假裝什么都沒有看見,對方悄然登船不去管,大搖大擺下船更不攔,怪自己還是沒忍住那份探究之心,多看了幾眼船頭那邊。

    她實在是對那個充滿傳奇色彩的青衫劍仙,難免好奇幾分。

    她深呼吸一口氣,捋了捋鬢角青絲,理了理法袍衣襟。

    早先魚虹高徒與人起了糾紛,一場比武,山上渡船處置這類江湖事,一貫是外松內(nèi)緊,可若是仙師斗法,對不住,請下船。

    然后醴泉渡船這邊,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看熱鬧的人群里,好像有兩個沒有登記在冊的練氣士,俱是陌生面孔,再一看,差點沒嚇得魂魄出竅,其中一個,竟是那位在正陽山捅破天的落魄山陳宗主,美其名曰觀禮,拆了人家祖師堂不說,還在邊界立碑。

    那位專門負責(zé)查看渡船異樣的女修,連忙找到了管事,請后者定奪。

    趕人?補錢?

    當(dāng)然是交由管事定奪一事,到底是請劍仙喝酒,還是喝茶。

    管事女修稍稍安穩(wěn)心境,這才掐訣,施展了一門移形換位術(shù)法,來到渡船甲板,她腳步匆匆,走向船尾那位身邊只有一位隨從的青衫劍仙。

    說是壯著膽子,硬著頭皮,毫不夸張。

    相較于一般的山上門派,長春宮的消息,可以說是寶瓶洲最為靈通的幾座山頭之一。

    她是一位長春宮金丹地仙,擔(dān)任供奉長老,在祖師堂是有座椅的,而且座位還比較靠前。所以比起正陽山、老龍城和云霞山的譜牒修士,她要知道更多的山上內(nèi)幕,聽說過更多駭人聽聞的真相。

    見著了那位落魄山的年輕山主,她斂衽屈膝,施了個萬福,儀態(tài)萬方,“見過陳山主,我叫甘怡,道號霧凇,如今擔(dān)任這條渡船的管事。”

    女修生怕自己這個名字,有占便宜嫌疑,她趕緊補充道:“是那甘甜的甘,心曠神怡的怡?!?

    陳平安抱拳道:“見過甘管事?!?

    小陌看了眼甘怡,一身精神,具乎兩目。

    這位金丹女修,明眸善睞,臉頰還有倆酒靨。所以眼前女子,是個瞧著面善的。

    陳平安幫忙介紹道:“我家供奉,小陌。大小的小,陌生的陌。”

    小陌作揖行禮,笑容和煦,輕聲道:“有幸得見甘仙師?!?

    甘怡連忙還禮,“甘怡見過小陌仙師?!?

    天曉得對方是不是又一位深藏不露的劍仙?

    長春宮在這件事上,是有前車之鑒的,由不得甘怡不小心再小心。

    甘怡試探性問道:“陳山主這是要順路返回落魄山?”

    陳平安搖頭道:“船上有兩個認識多年的江湖朋友,就來這邊看一看,喝過酒,剛準備回京城。先前我跟小陌冒失登船,得與甘管事道個歉。”

    本想說此次醴泉渡船在牛角渡的??抠M用,可以免去。

    這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幸好忍住了。

    與財源廣進的長春宮聊這個,就太打腫臉充胖子了。

    甘怡心思急轉(zhuǎn),小心翼翼問道:“陳山主的朋友,可是那位魚大宗師?”

    其實她不想問的,容易橫生枝節(jié),實在是不敢不問。

    沒辦法,跟這些位高權(quán)重的山巔修士聊天,對方經(jīng)常話里有話,言外有言。

    看似全是廢話,其實沒一句是廢話。

    她可不敢將這位出身貧寒的年輕劍仙,當(dāng)做一個心思單純、只靠運氣成事的山中修士。

    如果是魚虹。

    那一行人的渡船費用,錢已經(jīng)收了,還錢?那也太手段下乘了。

    但是另有法子可以彌補,比如她親自送幾壇長春宮仙釀過去。

    不然光是一個什么武評大宗師,長春宮還真不至于如何費勁攀附,只是個年紀不小卻破境無望的九境武夫,又不是止境。

    長春宮雖非宗門,卻是大驪王朝僅次于龍泉劍宗的本土仙家,何況山頭還靠近大驪宋氏的龍興之地。

    當(dāng)然如今又多出了個宗字頭的落魄山。

    陳平安搖頭道:“不是魚虹,是竺老幫主和庾老先生,不過說來也巧,兩位前輩如今都在伏暑堂擔(dān)任長老。”

    甘怡何等,立即心領(lǐng)神會,至少得送出三壇酒釀了。

    當(dāng)然少不了魚虹一份,不然會讓陳山主的那兩位“江湖前輩”難做人。

    陳平安就要告辭離去,甘怡突然說道:“陳山主,是我們長春宮后知后覺了,米大劍仙當(dāng)年護道一事,長春宮感激不盡,那一路山水,若有不周之處,還望米大劍仙多多包涵?!?

    前些年長春宮有撥太上長老“麟游”一脈的女修,南游歷練,沒什么意外事情,都很順利,不曾想唯一的天大意外,反而是那個近在眼前的同行之人。

    她們中途路過披云山,北岳山君府那邊,剛好有個名為余米的記名客卿,要南下返鄉(xiāng),就一路同行順便護道了。

    當(dāng)時披云山給出的說法,是這個余米的家族老祖,與魏山君是舊識,修行不到甲子光陰,就是觀海境練氣士了,還是一個精通劍符的煉師,戰(zhàn)力不俗。

    結(jié)果全是胡扯……

    陳平安點頭笑道:“好的,小事情,我可以幫忙捎話。不過我也曾聽米裕說過此事,聽得出來,他對長春宮印象頗好,說你們山上長輩護道周全,盡心盡力,晚輩修行勤勉,相處起來,十分輕松?!?

    甘怡臉上多了份笑容,就像吃了顆定心丸。

    一位來自劍氣長城的劍仙,性情叵測。實在無法讓人掉以輕心,在長春宮祖師堂,這件事提及多次,始終懸而未決。

    眼前這位陳山主的客氣話,不能太當(dāng)真。

    可如果對方連句客氣話都懶得說,就極有問題了。

    不曾想今天這場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閑聊,還有意外之喜,讓甘怡幫著自家?guī)熼T解決了一樁不大不小的心病。

    南游歷練途中,在那黃庭國境內(nèi),長春宮劾治一只云山寺的作祟畫妖,隨后將一位老修士兵解脫困,去寶瓶洲中部引領(lǐng)一位大驪武將英靈歸鄉(xiāng),最后,也是最緊要的一樁密事,則是為當(dāng)時還在世的大將軍蘇高山,去風(fēng)雪廟購買一小截萬年松。

    長春宮的太上長老,與大鯢溝秦氏老祖,雙方曾經(jīng)極有“故事”,所以長春宮事前覺得此舉不是沒有半點可能,結(jié)果對方一聽說想要購買萬年松,就翻臉不認人了,說此事絕無可能。因為那棵被命名為“長情”的萬年松,生長在風(fēng)雪廟神仙臺,名義上歸屬大劍仙魏晉。

    所以一撥長春宮女修,在風(fēng)雪廟那邊碰了一鼻子灰,失望而歸,一個個惴惴不安,不知她們?nèi)绾闻c師門交待,師門又要如何與一位大驪武臣極致的巡狩使交待。

    不料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那歸途中的牛角山渡口,“余米”下船時,竟然在私底下送給韓璧鴉一片萬年松。

    其實當(dāng)時長春宮在確定萬年松真?zhèn)魏螅蜆O為納悶了,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披云山客卿的中五境修士,是如何得手此物的。

    買?

    就算是山君魏檗開金口,以風(fēng)雪廟的脾氣,一樣不會點這個頭。

    偷?

    誰有本事越過風(fēng)雪廟山水禁制,還有膽子爬上那棵“長情”古松?

    等到后來老龍城,戰(zhàn)事慘烈,期間冒出個戰(zhàn)力卓絕的不知名劍仙,風(fēng)度翩翩,劍光如虹,最喜歡將妖族地仙不是分尸、就是攔腰斬斷。

    而且看樣子,此人與北俱蘆洲的女子劍仙酈采是舊識。

    長春宮一對照自家情報和大驪諜報,很快就勘驗此人身份了,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那個“觀海境”的“余米”。

    等到落魄山與正陽山起了那場爭執(zhí),果不其然,是劍氣長城那位喜好醉臥云霞的玉璞境劍仙,米裕!

    兄長米祜,更是一位曾經(jīng)有望躋身飛升境的大劍仙。

    大驪邊軍有個說法,見過的死人越多,在戰(zhàn)場上看活人的眼神,就跟看死人差不多了,殺人之時,手穩(wěn)心更穩(wěn)。

    山下沙場是如此,想必劍氣長城更是同理,甚至猶有過之。

    所以那位負責(zé)護道的長春宮長老老嫗,因為在游歷途中,沒少對那個“余米”冷言冷語,如今經(jīng)常覺得脖子涼颼颼,好像自個兒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悠了一圈。

    陳平安有些疑惑,以長春宮在大驪山上的超然地位,與落魄山從無結(jié)怨,甘怡見著自己這個山主,照理說她不至于如此拘束。

    其實很至于。

    因為如今的陳平安還不知道一事。

    門派之外,山上修士,也有各種沒有山頭界線“小山頭”,例如會經(jīng)常在外碰面的各家渡船管事之間,就會有深淺不一的私人交情,甚至還有專門的鏡花水月,相互聯(lián)系,方便一些生財門路的互通有無。

    而他這個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歸功于當(dāng)年倒懸山的“春幡齋一戰(zhàn)”,讓他在跨洲渡船這個松散“幫派”里邊的威望,高得無法想象。

    以訛傳訛,神乎其神。

    隨著如今文廟對山水邸報的解禁,再無禁忌,更是傳得那叫一個驚心動魄……

    以至于浩然天下的渡船管事之間,漸漸的,莫名其妙出現(xiàn)了一場從低到高的比拼。

    手握一條跨洲渡船的管事,瞧不起只能在一洲境內(nèi)飛來掠去的渡船管事,有幸去過倒懸山、為劍氣長城“略盡綿薄之力”的跨洲渡船管事,瞧不起那些沒與劍氣長城做過買賣的跨洲渡船,去過倒懸山、并且走進過春幡齋大門談買賣的,瞧不起那些不曾在在春幡齋大堂落座的可憐蟲。

    而去過春幡齋并且親身參加過那場“山巔議事”的,就要看不起那些未能親身領(lǐng)略過“隱官風(fēng)采”的。

    如今這么一小撮渡船管事,出門在外,個個眼高于頂,看待其余所有渡船管事,只差沒說一句你們都是垃圾了。

    畢竟你們怎么會知道,當(dāng)年那場議事的暗流涌動,兇險萬分,我們的命懸一線,春幡齋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雙方對峙。

    隱官領(lǐng)銜十幾位劍仙,差點就要關(guān)門砍人呢。

    甘怡作為醴泉渡船的管事,當(dāng)然聽說過一些云遮霧繞的隱秘傳聞。

    所以甘怡很清楚自己面對誰。

    都不是什么陳山主了,也不是什么文圣一脈的關(guān)門弟子,而是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

    上次長春宮祖師堂議事,宮主就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言語。

    我們大驪離著北俱蘆洲可不遠。

    甘怡神色誠摯道:“陳山主如果不著急趕路,可以嘗一嘗我們長春宮酒釀?!?

    陳平安婉拒道:“這次就算了,我跟小陌不作更多叨擾?!?

    長春宮當(dāng)年被大驪朝廷主動列為宗門候補之一,甚至都沒有如何爭取。

    之前中土文廟議事,宋長鏡還額外跟文廟討要了三個宗門名額,長春宮一樣沒有像正陽山、云霞山那樣四處奔走,尋找門路,沒想著為自己爭取一席之地,估計是怕大驪宋氏因此為難,由此可見,長春宮為人處世的分寸感,不是一般的好。

    雖然陳平安已經(jīng)知道那三個名額,大驪王朝早有安排,分別是正陽山那座被竹皇取名為“篁山劍宗”的下宗,雁蕩山龍湫附近的一座大寺,再加上曹溶的道觀。

    故而長春宮不會因此破格躋身宗門,但是宗門候補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錦上添花的空頭銜,一旦大驪鐵騎在蠻荒天下那邊再立戰(zhàn)功,長春宮哪怕還是沒有玉璞境,依舊可以獲得文廟那邊的許可,得以順勢補缺。神誥宗的下宗,還有云霞山,都要靠后才能輪得上。

    見陳平安不愿停步飲酒,甘怡明顯有些失落。

    她也就是不敢隨便與陳平安開玩笑。

    不然甘怡還真有一句不是什么玩笑的真心話,很想與這位隱官大人說上一說。

    只要陳山主愿意去長春宮做客,哪怕只是喝幾杯酒就走,光是負責(zé)端酒上桌的人選,那幫瘋丫頭,都能搶破頭,還管什么同門之誼吶。

    需知長春宮女修,對待男女情愛一事,歷來是極其開明的。

    已經(jīng)有年輕女修揚言,要是陳劍仙親臨,我又能端酒露個面,非要來個一不留神,就崴了腳,不奢望順勢倒入懷中,但是被陳劍仙那么伸手攙扶一下,總歸是逃不掉的!

    陳平安當(dāng)下哪里知道這些烏煙瘴氣的別家山頭秘事。

    可要是真被他知道了,估計長春宮至少幾百年內(nèi),都別想著見著陳山主的面了。

    陳平安道了一聲別。

    一襲青衫,身形化作十?dāng)?shù)條細微劍光,在渡船一閃而逝。

    小陌笑著低頭抱拳,與甘怡作別,隨后在原地憑空消失。

    醴泉渡船這邊沒有絲毫靈氣漣漪,渡船陣法如同虛設(shè),甘怡卻見怪不怪。

    黃昏時分,如火燒云。

    因為陳平安不著急趕回大驪京城,劍光在遠處凝聚身形,然后再次劍光消散,在百里之外的更北方重聚。

    不再施展這門尚未嫻熟掌握的遁法,陳平安在一處火紅云海上散步前行,與身邊小陌笑道:“家鄉(xiāng)諺語,晚火燒大云,明天行千里。其實在驪珠洞天落地生根之前,極少有人真的這么遠行,都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遠就是去趟山里砍柴燒炭,就得回家,可能往返一趟,也就百余里的山水路程?!?

    家鄉(xiāng)地上的窯火,見過無數(shù)天上的朝霞和晚霞。

    因為先有周海鏡,再有竺奉仙和庾蒼茫,陳平安才意識到一事,落魄山除了得有自己的鏡花水月,更需要通過此事來搜羅一洲山上的各種消息。所以落魄山除了得有人開始著手籌建諜報機構(gòu),光是觀看各個仙府鏡花水月的那筆開銷,神仙錢就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想要觀看其它仙府、別家仙子的鏡花水月,就得大肆購買山上靈器。好在掏錢之外,朱斂,米大劍仙,陳靈均,都是很適合這件事的……人中龍鳳。

    落魄山的護山大陣,攻守兼?zhèn)洹?

    已經(jīng)有了老觀主的那幅五岳真形圖,再加上山巔那座舊山神祠廟內(nèi),懸掛有一幅劍仙畫卷。

    這次遠游蠻荒腹地,收獲頗豐,只說云紋王朝的玉版城,陳平安就從那位道號“獨步”的皇帝葉瀑那邊,得手十二飛劍。

    加上之前太平山贈予的陣圖,未來建在落魄山霽色峰祖師堂內(nèi)的這座攻伐劍陣,殺力不弱。能殺玉璞,就可以震懾仙人。

    只是一想到到處都需要花錢,就容易讓人英雄氣短,所幸陳平安才記起,自己好像還是皚皚洲劉氏的不記名客卿。

    記名的話,就需要拋頭露面,客卿每隔一段年月就要“點卯”,不記名的客卿,就沒有這個講究了,幾乎等于不出力白拿錢。

    一旁小陌心靈手巧,在云路之上,著手編織一雙躡云步虛履,雪白色澤,一看就品秩不低。

    云海之上,如履平地,陳平安隨口問道:“小陌,你覺得魏晉大致什么時候可以躋身飛升境。”

    小陌想了想,“魏大劍仙的資質(zhì),還是相當(dāng)不錯的,又得了那樁機緣,如果不打架,不在生死場中砥礪道心,不與劍術(shù)更高者拼死問劍幾場,我估計得有個四五百年的水磨光陰,才能瞧見那個地仙瓶頸……”

    說到這里,小陌趕緊改口道:“今時不同往日,得稱之為仙人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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