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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一章 眼神-《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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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陌雙指并攏,輕輕拍了拍陸尾的肩頭,再次將“陸尾”敲成粉碎。

    三張斬尸符,都已經用掉。

    南簪一臉呆滯。

    這就算是談崩了?

    自己還沒開口說話呢。

    既然陳平安都要與整個中土陸氏撕破臉了,一個陸絳能算什么?

    陸尾好像心知必死,語氣平淡,“陳平安,你不要太欺人太甚了。要殺便殺,何必辱人。”

    那個小陌故意沒有去動自己的這副真身。

    而那個心機深沉的年輕人,好像篤定自己要使用其余兩張真相符,然后作壁上觀,看戲?

    小陌感慨道:“天下學問,教人為難。既說人做人留一線,能饒人處且饒人,又教我們斬草除根不留后患,以免反受其害。”

    接下來一幕,更讓陸尾道心不穩。

    青衫客掌心起雷局!

    雷法浩蕩,道意精純。

    陸尾愈發大驚失色,下意識身體后仰,結果被神出鬼沒的小陌再次來到身后,伸手按住陸尾的肩頭,微笑道:“既然心意已決,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個什么,顯得不豪杰。”

    陳平安冷不丁說了一番讓南簪如墜云霧的言語,“齊先生當初在驪珠洞天,能讓陸尾求死不得,我當然差得遠了,只能讓你求死容易,覓活稍難。”

    “陸尾,以后在你家祠堂那邊點燈續命了,還需記得一事,以后不管在何地何時,只要見著了我,就乖乖繞路走,不然對視一眼,等同問劍。”

    陸尾再無半點世外人的出塵氣象,急匆匆說道:“陳平安,有話好說,本命瓷一事,實不相瞞,我確實無法擅自定奪,但是我可以馬上飛劍傳信中土陸氏,懇請家主親自回信,一定給你一個確切答復!”

    陸尾當然不愿就此淪為一具魂魄分離的牽線傀儡,

    只見那個年輕人雙手籠袖,笑瞇起眼,思量片刻,視線偏移,“小陌啊,聊得好好的,又沒讓你動手,干嘛與陸老前輩慪氣。”

    小陌立即點頭道:“是小陌沖動了。”

    然后小陌拍了拍陸尾的肩膀,像是在拂去灰塵,“陸老前輩,別見怪啊,真要見怪,小陌也攔不住,只是切記,千千萬萬要藏好心事,我這個人心胸狹窄,不如公子多矣,所以只要被我發現一個眼神不對勁,一個臉色有煞氣,我就打死你。”

    陸尾身體緊繃,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南簪則恨不得把桌對面那張笑臉撓出花來。

    陳平安身體前傾,重新拿回那根筷子,左手持筷,指了指一旁被小陌始終拘禁在原位的陸尾,“只需要我做一件小事?你和中土陸氏的胃口,可比南簪可要大多了。”

    每一次輕輕晃動,都看得南簪道心震顫。

    至于被指指點點的陸尾,作何感想,不得而知,反正肯定不好受。

    陸尾疑惑道:“陳山主何出此言,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我連那樁小事都沒說。”

    陳平安盯著陸尾,然后嘆了口氣,有些神色恍惚,自言自語道:“果然還是把我當做一棵田間垅邊的稗草啊。”

    鄉野間稗子,一年生草本,近水,稻田間溝渠旁,近水則生,所以就會有老農尋稗草,與稻苗區分開來,見到了就隨手拔除。

    陳平安看著那個陸尾,搖頭道:“可我如今已經讀過不少書,不再是那個連本拳譜都不會看的窯工學徒了。”

    陳平安手持筷子,站起身,繞著桌子緩緩散步,瞥了眼桌子,既是自己的棋局,又是陸氏某種試圖以天象地理作為更大棋盤的隱晦手段。

    說不定鄭居中先前讓自己不要選址桐葉洲,除了讓自己倍感無力之外,還有某種深意?

    甚至就是一種需要自己去刨根問底的暗示?謎題謎底之所在,就與陰陽家陸氏有關?

    比如今天待客的南簪陸尾兩人,一男一女,就涉及陰陽兩卦的對峙。那么與此同理,寶瓶洲的上宗落魄山,與桐葉洲的未來下宗,自然而然,就存在一種類似的山勢牽引,其實在陳平安看來,所謂的山水相依最大格局,難道不正是九洲與四海?

    沒有任何征兆,小陌以雙指割掉陸尾的那顆頭顱,同時以后者體內蟄伏的無數條劍氣,將其鎮壓,無法動用任何一件本命物。

    與此同時,剛剛閑庭信步繞桌一圈的陳平安,一個手腕翻轉,駕馭雷局,將陸尾魂魄拘押其中。

    南簪咽了咽口水。

    陳平安手托雷局,繼續散步,只是視線一直盯著那張桌面。

    小陌則將那顆頭顱輕輕放回脖子上邊,微微屈膝,左右張望一番,將那顆腦袋稍稍移了移位置,先前有點歪了。

    暫時死不了,好歹是個仙人。

    南簪臉色慘白,如喪考妣。

    瘋子,都是瘋子。

    南簪知道,真正的瘋子,不是眼神炙熱、臉色猙獰的人,而是眼前這兩個,神色平靜,心境古井無波的。

    話不多說,事沒少做。

    陳平安收回視線,低頭端詳掌心雷局中的仙人魂魄,微笑道:“對不住前輩,如此斬殺仙人,確實是晚輩勝之不武了。稍等片刻,我還需要再捋一捋思路,才能牽起個線頭。”

    歸功于文廟功德林、與人云亦云樓以及大驪欽天監的三處藏書,又因為陳平安早就對中土陸氏“仰慕已久”,涉及到當年劍氣長城的的十三之爭,以及被鄒子拿來針對自己的陸臺和“劉材”,所以陳平安這些年對陰陽家和中土陸氏的暗中探詢,可以說是不知疲倦。

    中土陸氏的一姓家學,就幾乎等同于陰陽學,完全可以將陸氏視為浩然天下一座最大的欽天監,海納百川,藏書極豐。

    就像寶瓶洲的云林姜氏,在從中土遷徙之前,祖上曾是上古時代的大祝,輔佐文廟禮圣,大祝負責祭祀祈禱之事,著青衣朱裳、無旒冕之祭服,常駐祠內,專事鬼神,職掌天下讀祝,祈福祥永貞,天人和同,常有大年。

    而中土陸氏的先祖,在浩然歷史上,曾是文廟六官之一的太卜。如今山下王朝六部衙門的別稱,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源于這上古文廟六官。而太卜其中一樁職責,就是負責看管一本極有來頭的經書,那部后世三教百家皆有所涉獵的群經之首,在浩然天下的流傳,并無任何禁止,讀書人可能只需要花十幾文錢,就能買上一本。但是還有兩部大經,卻是被束之高閣了,因為涉及到太多具體、詳實的修行之法,前者如祖山、大岳,后者如兩座儲君之山,兩部輔經,其中一部放在文廟功德林的麟臺,另外一部的初刻初本,好像就藏于陸氏司天臺一處名為芝蘭署的秘境。

    不同于一般陰陽家五行相克的學說,傳聞此書以艮卦開始,學問命理,如山之連綿。先前陸尾親口說陸氏有地鏡一篇,估計就是來自這部大經的分支。總之你陸尾所謂的那件小事,注定繞不開自己與落魄山的命理,甚至陸氏在桐葉洲北方地界,早有謀劃了,比如為自己安排好了一處看似上天垂象的形勝之地,卻是中土陸氏用以勘察三元九運、六甲值符的某種山川坐標。

    “我的人生軌跡如水長流,與我的山頭不動,上下兩宗遙遙對峙,雙方共成經緯線?只不過你們中土陸氏的這場觀道,還需要一條脈絡的起始點,就是你們希望我答應的那件小事?事情肯定不大,我相信,但是這件小事,肯定在未來歲月里,牽扯出數量最多的伏線和引線。”

    “怎么,故伎重演,你們陸氏是把我當成那位大驪先帝了?”

    “陸尾,你自己說說看,該不該死?”

    陸尾的“尸體”呆坐原地,全部魂魄在那雷局內,如置身油鍋,時刻承受那雷池天劫的煎熬,苦不堪言。

    不是陳平安的言語,戳中了這位陸氏老祖的心思,而是寥寥數語,像是“幫著”陸尾點破了天機。

    棄子。

    原來自己比南簪好不到哪里去,皆是那個家主陸升眼中可有可無的棄子。

    陳平安瞥了眼掌心牢籠內的陸尾魂魄,嘖嘖道:“竟然只是個被蒙在鼓里的可憐蟲,有點讓人失望了。”

    合攏手掌。

    五雷匯聚。

    如天地并攏,

    來自陸尾神魂的那種無聲哀嚎,讓仿佛刺破耳膜的南簪抱住腦袋,她才發現痛苦的來源,是自身道心的震顫和心湖的翻涌。

    陳平安抬起頭,望向那個南簪。

    南簪滿臉痛苦之色,艱難開口道:“我已經將那本命瓷的碎片,派人偷偷放回驪珠洞天了,在哪里,你自己找去,反正就在你家鄉那邊……此事老祖陸尾都不知曉,我當然要為自己某一條退路,但是到底藏在哪里,你只管自己取走我手上的這串靈犀珠,一探究竟……”

    按照南簪的小算盤,這個泥腿子跟陸氏老祖談妥了,她大不了讓人從小鎮取回本命瓷,談不攏,比如陸氏老祖準備將自己舍棄,那就怨不得自己獨自跟陳平安做買賣了,你們陸氏真當大驪王朝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我是南簪,出身豫章郡的大驪太后,不是什么陸絳。

    陳平安用一種可憐的眼神望向南簪,“玩弄心計,憑你贏得過陸尾?想什么呢,那串靈犀珠,已經徹底作廢了。趁著陸尾不在場,你不信邪的話,大可以試試看。”

    南簪如遭雷擊,立即低頭,伸手捻動一顆顆靈犀珠,原本蘊藉靈彩的珠子,好像失去了一層山水禁制障眼法,變得黯淡無光,呈現出一種枯死。

    小陌悄悄收起那份剝削掉靈犀珠的劍意,疑惑道:“公子,不問問看藏在何處?”

    陳平安以心聲笑道:“我已經知道藏在哪里了,回頭自己去取就是了。”

    反正離著自己的祖宅,就幾步路。

    南簪抬起頭,看了眼陳平安,再轉過頭,看著那個尸首分離的陸氏老祖。

    眼中恨意,已經一般多。

    但是這位大驪太后看待前者,一半恨意之外,猶有一半畏懼。

    “看在這個答案還算滿意的份上,我就給你提個建議。”

    陳平安提醒道:“陸絳是誰,我不清楚,但是大驪太后,豫章郡南簪,我是早早見過的,以后做事情,要謀而后動。大驪宋氏不可一日無君,但是太后嘛,卻可以在長春宮修行,長長久久,為國祈福。”

    “聽得懂嗎?”

    南簪神色木然,輕輕點頭。

    陳平安又問道:“我信不過你的腦子,所以得多問一句,‘不可一日無君’,你真聽懂了?”

    南簪還是點頭。

    一句話兩種意思,大驪宋氏皇帝宋和,必須在位,否則一國群龍無首,就會朝野震蕩。

    再就是皇帝宋和如果萬一出現意外了,朝廷那就得換個人,得馬上有人繼位,比如當天就換個皇帝,還是一樣的不可一日無君。

    至于陸尾的一粒心神芥子,就像被強行塞入一副虛無縹緲的皮囊,見識到了一幅幅光陰畫面。

    一處虛相的戰場上,托月山大祖在內,十四位舊王座巔峰大妖一線排開,好像陸尾單獨一人,在與它們對峙。

    使得陸尾一顆道心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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