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九章 動我心弦者-《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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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監副糾正道:“是我們,我們大驪!”
火神廟花棚那邊。
封姨斜瞥一眼那個不約而至的老車夫,氣笑道:“你蹭酒還上癮了?當自己是面子比天大的文圣???”
老車夫嘆了口氣,神色陰郁,伸出手,“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很久沒有的事情了,讓老子都要提心吊膽,怕今天不來喝酒,以后就喝不著了,趁著皇宮那邊還沒打起來,趕緊來一壺百花釀,老子今兒能喝幾壺是幾壺。”
封姨拋出去一壺酒,調侃道:“你們這些老古董,要是覺得事情懸,就聯手唄,難道還怕被一個不到半百歲數的年輕人找你們翻舊賬?”
老車夫揭了泥封,仰頭痛飲一大口,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聯手個屁,翻舊賬?老子現在都怕被那小子順藤摸瓜刨了祖墳。這小子這趟遠游,再回京城,就不對勁,很不對勁,完全變了個人。跟那個古怪境界有關,可又不單單是境界的關系?!?
封姨忍俊不禁,“這會兒總算曉得與人為善的道理啦,當年齊靜春沒少說吧?你們幾個有誰聽進去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老車夫悶悶道:“千金難買早知道,萬金難買后悔藥。”
看著這個終于認慫的家伙,封姨不再繼續打趣對方,她看了眼皇宮那邊,點頭說道:“風雨欲來,不是小事?!?
曹府,一處書房。
叔侄二人正在對弈。
曹耕心環顧四周,相較于自己老爹的書房,二叔這邊確實有點寒酸了。
這里除了書還是書,父親的書房,就要雅致太多,有那花葉俱美者,秋海棠與水仙。還有冰裂紋極纖雅的青瓷梅瓶,以及懸著一排的金絲楠木鳥籠,精心飼養著鳥聲之最佳者的畫眉、黃鸝,里邊的那些鳥食罐,都是曹耕心從龍州窯那邊帶回家的,很討父親的歡心。
身為曹氏子弟,曹耕心敢去爺爺那邊撒潑打滾,在父親書房隨便亂涂亂畫,卻從小就很少來二叔這邊晃蕩,不敢。
委實是眼前這位自己得喊二叔的巡狩使大人,太過嚴厲了。
好在二叔很快就要帶兵趕赴蠻荒天下的日墜渡口。
曹枰,官拜巡狩使,已經是武臣之極。
整個大驪王朝,總計不過五人,在世的,其實只有三人了。
文柱國武巡狩,就是未來大驪的格局了。
不過上柱國姓氏可以世襲,巡狩使卻不能,由此可見,顯然還是后者更加金貴,難以獲得。只不過對一個家族來說,兩者優劣,如今還很難分出高下。
至于死后美謚如何,皇帝是否會追封太傅什么的,相對前邊兩個頭銜而言,都是虛的。
二叔曹枰,是朝野公認的儒將,出身上柱國姓氏,文韜武略,俱是風流。
今天一場楸枰對弈。
曹耕心單手持一把玉竹折扇,不斷并攏打開,噼啪作響。
這位當過多年窯務督造官的家伙,腰間還懸掛一枚油亮的朱紅酒葫蘆。
曹枰抬起頭,看了眼這個吊兒郎當的侄子。
曹耕心嘿嘿笑道:“二叔,這就心煩了?修心不夠啊?!?
曹枰問道:“皮癢?”
曹耕心只得坐正身姿。
別說是親爹親娘,就是那個退仕多年爺爺都不怕,唯獨這個在家幾乎從無個笑臉的二叔,曹耕心是真怕。
沒辦法,實在是曹耕心小時候就被曹枰打怕了。
誰讓這個二叔官大,輩分大,學問大,本事更大,一物降一物。
問題在于曹耕心每次挨揍,都沒頭沒腦的,那些曹耕心自以為會挨揍的事情,二叔反而視而不見,那些曹耕心自以為沒什么的事情,結果曹枰每次都用腰帶狠狠抽,家里誰求情都沒用。
意遲巷家塾的瑯瑯書聲,篪兒街門戶的父親打兒子,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但是曹府這邊,曹枰拿腰帶抽侄子曹耕心,也是一絕,兩條街巷都相當喜聞樂見。
曹枰問道:“你什么時候娶妻生子?”
曹耕心一陣頭大。見二叔不太會在這件事上放過自己,情急之下,只得隨便找了個搪塞法子,“我覺得周海鏡很好,就是怕她瞧不上我。”
曹耕心瞬間就知道不妙了,二叔當真了!
果不其然,曹枰點點頭,“眼光不錯,只是周海鏡看不上你也在理,所以我給你三年時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將她迎娶回家。”
曹耕心無言以對。
結果二叔來了句讓人更揪心的言語,“你要是實在沒本事,帶個兒子回家也行?!?
曹耕心呆滯無言。
二叔曹枰可從不會跟誰開玩笑。
曹枰沒來由蹦出一句,“你覺得陳平安是怎么個人,說說看?!?
曹耕心輕聲說道:“二叔,雖然是在家里,可咱倆聊這個,還是不合適。”
世間第一等邱壑深邃的山水險境,就在官場。
沙場那邊,即便是那虎豹蛇虺的敵對之輩,多名將梟雄,不過是真刀真槍。
可是朝野非議,若蠅集人面蚊嘬膚,驅之不散。
曹枰從袖中摸出一封書信,交給曹耕心,“由不得你合適不合適了。”
曹耕心快速瀏覽信上的內容,竟然是二叔與陳平安的一樁買賣,將密信交還給二叔,曹耕心咳嗽幾聲,“不熟,真的不熟,在督造署當差那些年,就沒跟他說過一句話,都沒有打照面的機會,那么個喜怒不外露的人,我可不敢隨便評價?!?
陳平安在小鎮確實極少露面,每次遠游返鄉,無非是悄悄回趟泥瓶巷祖宅,上墳,然后就會去往落魄山,在槐黃縣城幾乎不做逗留。不然就是下山,去騎龍巷的兩間鋪子查賬。
而曹耕心的路線,就那么幾條,哪里有酒往那邊湊。何況曹耕心的那個身份,也不合適與陳平安有什么交集。
曹枰一手從棋罐中捻起棋子,一手按住腰帶。
曹耕心見機不妙,立即說道:“不過我跟劉大劍仙是極投緣的好朋友,而他又是陳平安最要好的朋友,所以這位年輕隱官的大致性情,我還是了解的。陳平安在少年時做事情就穩重得不像話,但是他……從不害人。要說合伙做買賣的對象,陳平安肯定最佳人選了,二叔獨具慧眼,沒話說!”
曹枰見二叔好像還是不太滿意,只得絞盡腦汁,想出個說法,“律己帶秋氣,處事有春風。”
“那就是既能上山,也能下山了。”
曹枰這才點點頭,“寒門貴子才高權重,處世平和行事穩當,定從?;垭p修得來。”
袁府。
離開客棧的元嬰境劍修袁化境,難得返回家族,找到了前不久剛剛回京述職的袁正定。
雙方對坐飲茶。
他們兩個,被視為百年之內,上柱國袁氏最出類拔萃的兩個。
只不過雙方年齡懸殊,所幸只差了一個輩分。
只看容貌,人至中年的袁正定,其實還要比袁化境老成幾分。
擔任龍州一郡郡守的袁正定,與擔任多年的窯務督造官的曹耕心,一直被京城官場老人拿來作對比。
再加上關翳然,劉洵美,四人年齡、家境相仿,而且如今混得都很好。
其中劉洵美很快就會跟隨曹枰去往蠻荒戰場。
相對來說,曹耕心是最為異類的一個,典型的京城公子哥,少小風流慣。
當然更是打小就出了名的焉兒壞,意遲巷和篪兒街的那些“腥風血雨”,最少一半功勞都歸這家伙的煽風點火,再從中牟利。
所以袁正定一直對曹耕心沒什么好感。
袁化境說道:“正定,這次意外不大。”
那個黃庭國出身的龍州刺史魏禮,其實現在也在京城,不過相信他很快就會離京,去大驪陪都擔任禮部的侍郎。
那么空缺出來的龍州刺史一職,就成了個各方勢力爭奪的香餑餑。
官場上,也有一些個類似兵家必爭之地的要津官位。
何況如果能夠官居一州刺史,對于文官來說,就是名副其實的封疆大吏了。
袁正定點點頭,疑惑問道:“受傷了?”
袁化境笑道:“你不用管這些,安心當你的官?!?
然后袁化境以心聲說道:“藩王宋睦的那條渡船,都到了京畿之地,好像臨時改變主意,沒有入京。”
這就是袁化境作為地支一脈修士的獨有優勢了。
可以知曉很多上柱國姓氏子弟都絕不敢摻和的隱蔽事務。
藩王宋睦身邊。
婢女稚圭,飛升境。她如今已是四海水君之一。
馬苦玄,真武山。
包括正陽山,云霞山,老龍城苻家在內,這些山上仙家,一向與那座藩邸關系親近。
何況還要再加上那幾支大驪鐵騎。
以及大驪陪都六部衙門的那些青壯官員。
袁正定神色淡然道:“不認天子,只認藩王。這是國之大患。”
袁化境笑道:“那還不至于?!?
袁正定說道:“我準備與陛下建言,遷都南部?!?
袁化境不置可否。
袁正定問道:“清風城許氏那邊如何了?”
清風城許氏曾以家族嫡女,與袁氏庶子聯姻。
袁化境笑道:“還能如何,元氣大傷?!?
惹上那個家伙,已經算很幸運了。
人云亦云樓那邊的小巷,來了個趙家府上的管事,說是讓趙端明回家一趟。
少年畢竟是天水趙氏的長房嫡出。
劉袈提醒道:“快去快回。別忘了那幾幅字,多給多拿,我不嫌多。”
趙端明點頭道:“必須妥妥的?!?
大驪上柱國姓氏當中,袁,曹,關,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檔。然后是出了一位皇后娘娘的余家,和管著一國馬政的天水趙氏,之后才是扶風丘氏,鄱陽馬氏,紫照晏家等,相互間差距都不大,各有各的官場山頭和脈絡。
先前劉袈幫陳平安跟天水趙氏的家主,要了一幅趙氏家訓。
按照約定,不提陳平安,劉袈只說是自己想要。
雖說管著大驪諸多馬場的天水趙氏,雖然被笑稱為“馬糞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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