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六章 山中何所有-《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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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靈均說道:“至少是三個元嬰境。”
老道人立即起身,“我這就帶酒兒和花生一起去后院待著,再暗中通知掌律。”
陳靈均點點頭,穿上靴子,獨自走到鋪子門口那邊,以心聲提醒石柔悠著點,管好箜篌和阿瞞,接下來不管有什么動靜,都別冒頭。
三位客人,兩男一女,都是陌生面孔。
一個年輕容貌的男子,氣態(tài)儒雅。一個身材敦實的漢子,有古貌氣,斜挎了個沉甸甸的棉布包裹。
還有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算不得什么美人,卻英姿颯爽,她腰懸一把白楊木柄的長刀。
三人從騎龍巷頂部走下,女子以心聲說道:“此地確實水運濃厚,龍氣郁郁,不同尋常,難怪夫子當初會留在這邊。”
龍州地界,除了品秩極高的鐵符江,還有紅燭鎮(zhèn)那邊的沖澹、玉液和繡花三江匯流。
只不過如今鐵符江水神楊花,轉遷去了那條大瀆任職。
年輕人笑道:“靈均道友。”
陳靈均疑惑道:“你是?”
年輕人伸手往臉上一抹,撤去障眼法,露出在小鎮(zhèn)這邊的“本來面目”。
陳靈均笑道:“原來是陳老夫子,好久不見。”
認識對方,但是沒怎么打過交道。
對方早先在龍尾溪陳氏開設的學塾,擔任過一段時日的夫子,聽說是個嗜酒如命的老酒鬼,后來很快就出門遠游了。因為聲名不顯,教書的本事也馬虎,學塾那邊也沒誰在意。
因為裴錢小時候去過學塾上課,陳靈均放心不下,就偷偷去那邊蹲墻頭,看過幾眼老夫子,好像名字叫陳真容,聽大白鵝說這個外鄉(xiāng)老先生,來自南婆娑洲,跟圣人阮邛關系不錯。
老夫子身邊兩人,開始自我介紹,漢子自稱洛山木客,道號松脂。
女子笑容真誠,爽快道:“我叫秦不疑,中土膧朧郡人氏。”
陳靈均聽得腦闊兒直疼,啥木客啥膧朧的,給陳大爺整懵了不是?老爺在就好了,自己根本接不上話啊。
靈機一動,陳靈均喊道:“賈老哥,鋪子來貴客了。”
目盲老道人立即飛奔出來,殷勤待客來了,剛好有張酒桌,賈老神仙與陳靈均坐同一條長凳。
除了那個洛陽木客不善言辭,喝酒倒是沒少喝,其余陳老夫子和秦不疑兩個都是爽快人,言語無忌,有啥說啥,賈老神仙一邊心里琢磨一邊笑臉敬酒不停,很快就心中落定了,原來那個道號松脂的木訥男人,剛好遠游至此,打算走一趟牛角山的包袱齋,而那個秦不疑聽說落魄山這邊純粹武夫多,還有個武評宗師,也不是奔著什么討教切磋來的,她就是很感興趣,看能不能去山上走走看看。
賈老神仙就說此事不難,就是得事先跟落魄山那邊打聲招呼,順便夸了一通自家山頭,氣佳哉,郁郁蔥蔥然。風化極美,儒學極盛。倒是不敢說個最字,免得有王婆賣瓜之嫌。
秦不疑笑問道:“賈掌柜,敢問你們山主,是怎么個人。”
賈晟抿了一口酒,笑道:“提起我們山主啊,那貧道可就謙虛不得了,恂恂溫厚言辭熙熙,行事平正為人沖和。”
真名其實是陳容的老夫子,啞然失笑。
這可以算是一個高不可攀的稱贊了。
秦不疑笑問道:“賈道長很推崇南豐先生?”
陳靈均聽得一頭霧水。
賈晟放下酒碗,撫須而笑,“哪里,其實是我家山主,對曾老夫子的文章,極為喜歡。還經(jīng)常勸我多讀呢,說尤其是南豐先生的散文,通篇娓娓道來,條理嚴謹,氣雅意厚,初看似乎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回味無窮。”
秦不疑笑道:“不曾想你們那位陳山主,竟然獨獨鐘情南豐先生的文章,實屬意外。”
相對于白也、蘇子和柳七這幾位,曾夫子的散文,確實沒那么享譽天下。
賈老神仙立即笑著解釋道:“也不算‘獨獨’,只是相對而言。我家山主,治學一道,其實最為推崇‘開卷有益’一語。山主還曾與我笑言,只因為年少時家境貧寒,未能去學塾念書,故而后來的修行路上,常常離鄉(xiāng)遠游,剛好補上那份讀書債。”
秦不疑與那個自稱洛衫木客的漢子,相視一笑。
算是一場相談甚歡的酒席,南婆娑洲醇儒陳氏出身的陳容帶著兩位好友,去找個客棧先落腳,回頭等落魄山這邊的消息。
陳靈均但凡見著一個陌生人,就犯怵。
所幸還有個最靠得牢的賈老哥,酒桌之外,見誰都不虛。
早些年魏羨跟盧白象路過騎龍巷,在這邊坐了會兒,賈老哥碰到魏羨,愣是慫了,后來被裴錢道破天機,才知道鬧了天大笑話,魏羨所謂的“海量”,到底是怎么個酒量。
一路送到騎龍巷盡頭,返回鋪子的時候,陳靈均跳起來拍了拍賈老哥的肩膀,“聊得不錯。”
賈老神仙撫須而笑,“待人接物這種事,說句不謙虛的話,不敢說有山主一半功力,兩三成,終歸還是有的。”
一襲雪白長袍的掌律長命,從騎龍巷臺階那邊緩緩走下,在門口那邊停步,她臉上有些笑意。
這個娘們,一年到頭瞇眼笑,可真沒誰覺得她好說話,就連隔壁鋪子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阿瞞,遇到了長命,一樣歇菜,乖乖當個小啞巴。
不料今兒長命臉上的笑意,倒是透著一股真誠。受寵若驚的賈老神仙,可不敢得意忘形,立即低頭彎腰,朝那門外,雙手輕輕搖晃了幾下,然后一個滑步再一個側身,攤開一手,笑容燦爛道:“掌律里邊請,里邊請。”
長命斜靠門,與目盲老道人點頭致意,再跟陳靈均說道:“這一行人,多半是奔著你來的。”
陳靈均如遭雷擊,一跺腳,使勁摔袖子,哀嚎道:“遭了哪門子孽啊!不能夠啊,大爺招誰惹誰了,每天與人為善,路邊螞蟻都不敢踩一下的。”
坐在隔壁鋪子門口的阿瞞,站起身,來到這邊,雙臂環(huán)胸,問道:“要不要我跟裴錢說一聲。”
陳靈均眼珠子急轉,找裴錢,管用是管用,問題是裴錢最喜歡記賬啊。
做人不能太箜篌不是?
長命嗑著瓜子,笑道:“朝你來的,就不能是好事登門?”
陳靈均咳嗽一聲,朝那阿瞞揮揮手,“去去去,小孩子別摻和大人事。”
阿瞞扯了扯嘴,轉身就走。
陳靈均補了一句,“好意心領了,下次再去我那個李錦兄弟的鋪子買書,只管報上我的名號。”
報上他的名號,當然沒屁用。畢竟報上自家老爺?shù)拿枺家粯硬淮蛘邸?
但是他可以偷摸一趟紅燭鎮(zhèn)啊,先把書錢墊付了,當是預支給書鋪,再讓李錦在小啞巴拎麻袋去買書的時候,假裝優(yōu)惠了。
這種小事,你這位沖澹江水神老爺,總不至于為難吧?
若真的這點面子都不給,還怎么混江湖?啊?要不要陳大爺教教你啊?
————
大驪京城,銅駝坊。
一位衣衫老舊的老先生蹲在一條巷弄里,剛跟人下完一局棋。
對方是下野棋掙錢,老先生就像是在當財神爺送錢散錢呢。
圍棋下一局耗時太久,所以巷子這邊幾乎都是象棋,有些是憑真本事下棋贏錢,更多是擺些棋路刁鉆的老譜殘局坑人。
老先生站起身,揉捏手腕,蹦跳了兩下,念叨著得我接下來要認真起來了。
氣啊,輸錢不說,還被一旁幾個喜歡指點江山的老頭子,罵作臭棋簍子。
蹲在那邊贏了不少錢的,是個笑瞇瞇賊兮兮的年輕男人,五短身材,長得有點歪瓜裂棗,這會兒男人只擔心那個窮酸老先生兜里的錢不夠多。
老先生重新蹲下身,深呼吸一口氣,結果一局過后,又要掏錢結賬。
這個老先生的棋品真是……一言難盡,悔棋的本事比下棋更高。
幾乎每走三五步,就要嚷嚷著容我悔一手。唉?怎么落子放錯地兒了,年紀大了,就是眼神不濟事。
后來年輕男人都習慣了,只要老先生一抬頭,就知道要打個商量。反正也簡單,落子無悔,沒得商量。
所幸給錢的時候還算痛快,愿賭服輸,棋力差,棋品低,賭品還湊合。
老人似乎還是有點不服氣,“要是我學生在,保管輸不了。”
年輕男人笑道:“老先生只管喊學生來,賭注彩頭還可以往上漲。”
老先生揪須嘆氣道:“這不是喊不來嘛。”
年輕人隨口打趣道:“老先生還是個桃李滿天下的教書先生?”
瞧著很窮酸,一只棉布老舊的干癟錢袋子,當下愈發(fā)消瘦了,刨去銅錢,肯定裝不了幾粒碎銀子。
老先生笑道:“學生倒是不多,不過個個成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嘛。”
年輕人笑問道:“老先生的得意門生里邊,難不成還出過進士、舉人老爺?”
好刁鉆的問題。
老秀才一時間有些啞然。
師徒兩輩人,唯獨科舉功名一事,還真是唯一的軟肋。
好像除了自己有個秀才功名,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虧得再傳弟子當中,出了個曹晴朗,好苗子啊,幸甚幸甚。
見那老先生搖搖頭。
男人眼中的一點炙熱和希冀,也就轉瞬即逝。
本以為遇到了閑云野鶴一般的某位大驪官場老人呢。
那個下棋贏錢的男人,實在是贏錢贏得太過輕松,以至于老先生悔棋或是落子猶豫之時,年輕人就背靠墻壁,從懷中摸出一本版刻精良的書籍,隨手翻幾頁書籍打發(fā)光陰,其實內容早已背得滾瓜爛熟。
老秀才笑問道:“老弟是進京趕考的舉子?”
男人搖搖頭,“暫時還不是,來京城參加秋闈的,我祖籍是滑州那邊的,后來跟著祖輩們搬到了京畿這邊,勉強算半個京城本地人。本來這么點路,盤纏是夠的,只是手欠,多買了兩本善本,就只好來這邊擺攤下棋了,不然在京城無親無故的,死活撐不到鄉(xiāng)試。”
老秀才說道:“桂榜題名,飲酒鹿鳴宴,妥妥的。”
“何以見得?莫非老先生還會看相?”
“看相嘛,會那么一丟丟,只不過呢,圣賢有云,相人,古之人無有也,學者不道也。”
男人愣了愣,然后大笑起來,揮了揮手中那本解禁沒多久的圣人書籍,“有理有理,不曾想老先生還是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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