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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六章 兩三事-《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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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齊廷濟從眾多本命物中揀取出一件,祭出之后,一條蘊藉雷法真意的金色竹鞭,落在幡子附近,竹鞭落地便生根,幾個眨眼功夫,古戰場之上,就像出現了一座金色竹林,方圓數百里,整個大地雷電交織,而且竹林通過大地之下不斷蔓延出來的竹鞭,一粒粒金光閃爍不定,皆是金色竹筍,抽土而出極快,繼續變成一棵棵嶄新竹子,竹林金光熠熠,片片竹葉都蘊含著一份雷法道韻,使得大地竹林之下,開辟出一座雷池。

    無論是大道雷法,還是竹鞭材質本身,兩者都先天克制鬼物。

    遺址最后只留下了四條通往幡子的道路,此外鬼物無路可走。

    陸芝看了眼遠處那桿招魂幡子,疑惑道:“你還會這個?”

    齊廷濟笑著解釋道:“以前在劍氣長城的戰場上,我們每次遞劍都會被針對,當然無法悠哉悠哉,由著我施展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

    簡而言之,術法神通萬千,不如劍光一閃。

    山上劍修,若是精通那些個劍道之外的旁門左道,就有不務正業的嫌疑,跟一個讀書人擅長打鐵砍柴差不多。

    陸芝暫時閑來無事,就從劍盒取出了其余兩劍,蜩甲,竟是一副白玉京飛升境修士的珍稀遺蛻,可以拿來當件類似兵家甲丸的法袍,能夠讓修士仿佛無師自通,掌握兩道白玉京極為上乘的秘傳術法,一攻一守。卻讓陸芝覺得別扭至極,就將此劍丟回劍盒。

    倒是那把“南冥”,握劍在手,就可以多出一座古怪陣法,陸芝發現自己,好像站在一處天池大水中央,看似距離一旁齊廷濟,就幾步路,實則差了千里之遙,適宜對付那些壓箱底的攻伐重寶,當然一樣可以拿來對付敵對劍修的飛劍。

    至于那把游刃,也是奇巧,陸芝手持長劍,身邊就多出了一條魚龍姿態的幻象靈物,這條青色大魚,懸空圍繞著陸芝游走。

    陸芝覺得瞧著還挺順眼,就沒有撤回這把游刃長劍。

    而且雙手各持南冥、游刃之后,陸芝很快就又有驚訝,原來身邊那條搖頭擺尾的青色游魚,竟然能夠從她腳下那座本是虛幻假象之物的天池水中,無中生有,汲取貨真價實的水運,壯大自身。

    陸芝說道:“陸沉的道法有點意思。”

    齊廷濟無奈道:“人家好歹是一位白玉京三掌教。”

    陸芝說道:“沒法子,陸沉待在陳平安身邊,就像個……只是跑腿打雜的店鋪伙計,我很難把他跟一位十四境大修士掛鉤。”

    齊廷濟啞然失笑。

    陸芝不再閑聊,趁著還有小半炷香光陰,開始煉劍,準確說來是煉化那張玉樞城的洗劍符。

    不愧是張名動青冥天下的大符,畫符門檻極高,外人煉化起來倒是極快。

    三張價值連城的洗劍符,如果陸芝都拿來砥礪飛劍“北斗”劍鋒,成效顯著,陸芝預估飛劍的鋒銳程度,可以增加一成。

    洗劍符讓陸芝節省了至少將近一甲子修道光陰,這甲子光陰,不是時刻流轉不停歇的六十年歲月,而是指一位劍修,潛心修道、專注煉劍的光陰,練氣士所謂的幾十年數百年道行,都是屏氣凝神,呼吸吐納,閉關靜坐,一點一滴打磨出來的精神氣,這才是練氣士的“周歲”,真實道齡,不然此外,就是那種虛度光陰的“虛歲”。

    所以一成,真心不少了,煉化飛劍一途,行百里者半九十,尤其是陸芝這把“北斗”,即便距離圓滿,只差一絲一毫,都很難一劍做掉一頭飛升境大妖,可一旦被她跨過那道門檻,那么陸芝的飛劍殺力,哪怕在劍氣長城的萬年歷史上,都屬于最拔尖。

    只要飛劍北斗的品秩,煉化至毫無瑕疵的化境,假設她將來再成功躋身了飛升境,這就意味著外人如果想殺陸芝,就得兩位飛升境修士聯手,再乖乖交出兩條命。

    齊廷濟很清楚一事,早年老大劍仙對他和陳熙,躋身十四境一事,都不抱什么期望,唯獨對遲遲無法打破仙人境瓶頸的陸芝,十分看好,此外就是大劍仙米祜,還有后來去了避暑行宮的愁苗。至于寧姚,期待什么,不需要,在老大劍仙看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陸芝仰起頭,沒來由說道:“其實那一位,如果撇開是非不談,很了不起。”

    她是在說那個被譽為蠻荒文海、通天老狐的周密。

    佩服歸佩服,當然不耽誤陸芝在戰場上,能砍死周密就一定砍死他,絕不手軟。

    齊廷濟說道:“陸芝,我當初之所以想要違背誓言,趕去第五座天下,就是心存僥幸,試圖憑借攫取天下第一人的大道氣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幫我打破那個天大瓶頸。因為我希望借此告訴老大劍仙一個事實,陳清都看錯齊廷濟了。”

    陸芝不擅長與人言語交心,其實齊廷濟更不喜歡與人談心,今天說出這番言語,實屬破天荒。

    陸芝睜開眼睛,她從不說拐彎抹角的言語,“老大劍仙都不在了,還與他慪什么氣。再說了,就算老大劍仙在世,親眼看見了你在五彩天下躋身十四境,只會更失望,更加看不起齊廷濟。”

    齊廷濟有些感傷,“我倒是希望還有個能被他感到失望的機會。”

    如今飛升城的年輕劍修,對于那位老大劍仙的離去,與齊廷濟這些老人的復雜心態,大不一樣。

    齊廷濟突然氣笑道:“以后的飛升城,酒桌上聊來聊去,不管是贊是罵,反正都繞不過咱們這位陳隱官,一想到這個,就讓人不痛快。”

    陸芝勸說道:“都是當宗主的人了,氣量大些。”

    齊廷濟嘆了口氣,“勸你以后你別勸人。”

    陸芝笑呵呵道:“我這個人最聽勸。”

    眼前一座蠻荒大岳名為青山。

    四位劍修持有的第一份三山符,三處山市渡口,分別是白花城,古戰場遺址,大岳青山。

    寧姚在山腳與三山九侯先生燒香禮敬之后,沒有趕赴下一處山市,而是沿著燒香神道,拾級而上。

    此山地位超然,是蠻荒天下屈指可數的名山大岳,破例擁有雙手之數的副儲之山,至于大岳名字“青山”,更是獨一份。

    山君神祠大殿內供奉的那尊彩塑神像,金色漣漪陣陣,走出一位老者,手持一串木質念珠,像那吃齋念佛之輩。生得相貌古拙,野鶴骨癯,好似澗邊老松皮相粗。

    這位大岳山君,道號碧梧,天生異象,重瞳八彩,絳衣披發,腳踩一雙草編躡云履。

    察覺到了那份劍氣,山君碧梧忙不迭出門待客,看著那個女子劍修,一臉震驚道:“寧姚?!”

    寧姚點點頭,“沒事,我就隨便逛逛。”

    碧梧第一時間所思所想,是不是浩然天下已經打到自家山門口了,自嘲不已,怎么可能推進如此之快,再者若是連青山都保不住,意味著蠻荒天下至少半壁江山都歸屬中土文廟了。

    碧梧抱拳道:“山神碧梧,見過寧劍仙。”

    見到這位飛升境的大山君,尤其是手上那串念珠,寧姚就知道青山為何安然無恙了。

    想了想,寧姚只依稀記得碧梧的道號、境界,擁有一種仙兵品秩的仙家重寶,火車掣電,傳言車駕玄妙所在,是篆刻有“雷火總司”。

    再就是這位山君虔誠信佛,建造了一座類似“家廟”的文殊院。

    更多的,就不清楚了。想必陳平安才會對此如數家珍。

    聽到了寧姚的那句客氣話,碧梧苦笑不已,倒不是擔心自己的處境安危,在自家地盤,哪怕面對一位飛升境劍修,也不是全無一戰之力,勝算再小,保命無憂。掂量一番,自家山頭與那劍氣長城,可從沒什么恩怨糾葛。只是寧姚總不能是單槍匹馬殺來此地吧?

    碧梧試探性問道:“隱官可曾與寧劍仙同行?”

    寧姚默不作聲。

    碧梧猶豫了一下,還是閉嘴不言,將一些略顯套近乎嫌疑的言語,識趣咽回肚子。

    劍氣長城與蠻荒天下,做了萬年的生死大敵,雙方碰頭,哪里需要什么“一言不合”,瞧見了就直接砍殺,不需要理由。

    寧姚登山片刻,問道:“山君認識他?”

    一路作陪的碧梧笑道:“一個久居山中不挪窩的貨色,如何能夠認得劍氣長城的隱官,只是前些年有個好友,大澤水裔出身,他曾專程跑去倒懸山遺址游覽風景,偶見隱官站在崖畔,便臨摹過一幅畫卷,好友回到家鄉后,路過此地,將畫卷贈送給我。”

    寧姚說道:“方才他來過了,只是你沒發現。”

    碧梧半點不覺得寧姚是在虛張聲勢,不由得感嘆道:“不料隱官道法也如此通玄,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寧姚提醒道:“就當我們都沒來過。”

    碧梧點點頭,心領神會,“今日山中照舊無事,閑看云卷舒花開落罷了。”

    發現寧姚好像就要離去,山君碧梧試探性問道:“寧劍仙不看一眼畫卷?”

    寧姚持符遠游之時,疑惑道:“大活人不看,看畫卷做什么。”

    山君碧梧一時間無言以對。

    確定寧姚已經遠游,碧梧一步縮地山河,去往一處雅靜宅院,兩位妙齡女子姿容的山鬼,衣裙分別是鵝黃嫩綠兩色,與山君施了個萬福,打開門,碧梧跨過門檻,書案上擱放有一支卷軸,攤開后,只見畫卷之上,所繪人物,正是那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

    一襲鮮紅法袍,男子站在城頭崖畔,面容模糊,雙手籠袖,腋下夾狹刀,俯瞰大地。                云紋王朝的玉版城,立國已經一千兩百余年,只不過皇帝姓氏換了數次,反正國號不換,誰坐龍椅,在這邊也沒什么講究。

    在蠻荒天下,任何一個國祚超過千年的山下王朝,絕對比同齡的山上宗門更不好招惹。

    而這種王朝的京城重地,無異于山上的祖師堂。

    可此刻皇宮一處最高樓內,頂樓的檐下廊道中,卻有個擅自登門的外鄉人。

    青紗道袍的男子,一手攥拳,一手負后,就像在自家庭院散步。

    這會兒停步,抬頭望去,檐下掛滿了一串串鈴鐺,每一只鈴鐺內,懸有兩把間距極小的袖珍短劍,稍有微風拂過,便磕碰作響。

    根據避暑行宮的記載,城內那位皇帝陛下,因為閉關多年,錯過了那場大戰,給了托月山一大筆谷雨錢。

    而且云紋王朝,與兩頭舊王座大妖,黃鸞與荷花庵主,關系都不差,不然以一個仙人境,還真保不住云紋王朝。

    所幸如今哪怕黃鸞和荷花庵主都死了,好像這位皇帝也剛好破境了,成為了一位新晉飛升境大修士。

    一位身穿龍袍的魁梧男子,憑空出現在廊道內,沉聲道:“貴客臨門,有失遠迎。只是道友怎么都不打聲招呼?我也好備下酒宴,為道友接風洗塵。”

    他身邊還有個身姿纖細的女子扈從,金粉涂頰,佩腰刀,竟是位貨真價實的十境武夫。

    她雙眉天然銜接,耳細極長,是古書上所謂的天人相。

    陳平安笑道:“你不用多想如何待客了,半點不麻煩,只需要將那套劍陣借給我就行,舉手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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