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陳平安猛然間睜開眼,皺了皺眉頭,差點沒罵娘。 已是深夜時分,明月當(dāng)空。 這一覺睡得有點死。 而且能夠疼到讓陳平安想要罵娘,應(yīng)該是真疼了。 一身鮮血早已干涸,與大坑泥土黏糊一起,微微動作,就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感。 不過陳平安仍是深呼吸一口氣,大致確定體魄狀況,猛然坐起身。 四周并無異樣。 那位最少也是山巔境的純粹武夫,為何出手卻沒有殺人,陳平安怎么都想不明白。 難不成是北俱蘆洲的風(fēng)俗使然,只是看自己走樁不順眼,就莫名其妙來上幾拳? 大坑上邊,響起一個嗓音,“總算睡飽了?” 陳平安只是緩緩起身。 連拳架都沒有拉開,不過身上拳意愈發(fā)純粹且內(nèi)斂。 大坑邊緣,出現(xiàn)青衫長褂布鞋,正是那位老武夫。 在灑掃山莊隱姓埋名多年的老管家,吳逢甲,或者撇開橫空出世的李二不說,他就是北俱蘆洲三位本土十境武夫之一,大篆王朝顧祐。 大篆王朝在內(nèi)周邊數(shù)國,為何只有一座弱勢元嬰坐鎮(zhèn)的金鱗宮?而金鱗宮又為何孱弱到會被浮萍劍湖榮暢,視為一座聽也沒聽過的廢物山頭? 正是武夫顧祐,以雙拳打散十?dāng)?shù)國山上神仙,幾乎悉數(shù)被此人驅(qū)逐出境。 顧祐曾言,天大地大,神仙滾蛋。 豪言須有壯舉,才是真正的英雄。 老人笑道:“你這一身拳意,還湊合。六步走樁,過百萬拳了吧?” 陳平安點頭道:“將近一百六十萬拳了。” 老人問道:“出身小門小戶,年幼時分得了本破爛拳譜,便當(dāng)做寶貝,從小練拳?” 見微知著。 世間任何一位豪閥子弟,絕對不會去練習(xí)那撼山拳。 所以這個年輕人,出身絕對不會太好。 陳平安搖頭道:“十四歲左右,才開始練拳。” 老人有些欣慰,“其它都不難,出拳是死功夫,稍微有點毅力的,百萬拳都能成,唯一的難,在于一直練習(xí)這走樁。” 陳平安一頭霧水,從頭到尾都是。 不過老人對自己沒有殺心,毋庸置疑,事實上,老人幾拳過后,裨益之大,無法想象。 甚至不在體魄、神魂,而在拳意,人心。 這一刻,陳平安輕輕攥拳又輕輕松開,覺得第六境的最強二字,已是囊中之物,這對于陳平安而言,不常見。 老人說道:“我叫顧祐。” 陳平安頓時心中了然,自己的拳法根本,還是當(dāng)年泥瓶巷顧璨贈送自己的拳譜,所以他直接問道:“那部撼山拳譜?” 老人點頭道:“應(yīng)該是我顧氏子弟流散四方,帶去了你的家鄉(xiāng)。早年遭了一場大災(zāi),本就不大的家族便分崩離析,鳥獸散了。” 老人感慨道:“壽命一長,就很難對家族有太多掛念,子孫自有子孫福,不然還能如何?眼不見為凈,大多會被活活氣死的。” 陳平安抱拳道:“寶瓶洲陳平安,見過顧老前輩。” 顧祐笑道:“讓一位十境武夫護著你酣睡半天,你小子架子挺大啊。” 陳平安咧嘴一笑。 顧祐招手道:“陪你走一段路程,我還有事要忙,沒太多功夫與你嘮嗑。” 陳平安搖搖晃晃,走上斜坡,與那位止境武夫并肩而行。 顧祐說道:“拿過幾次武夫最強?” 陳平安說道:“兩次,分別是三境和五境。” 顧祐搖頭道:“如此說來,比那中土同齡人曹慈差遠了,這家伙次次最強,不但如此,還是前無古人的最強。” 陳平安笑道:“慢慢來,九境十境左右,好歹還有機會。” 顧祐轉(zhuǎn)頭疑惑道:“教你拳法之人,是寶瓶洲崔誠?不然你這小子,原本不該有此心性。”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顧祐恍然大悟道:“難怪。不過你小子前些年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也對,沒這份打熬,走不到今天。” 顧祐突然問道:“崔誠如何評論的撼山拳譜?” 陳平安只敢話說一半,緩緩道:“拳意宗旨,極高。” 竹樓崔老頭又沒在這邊,自己沒理由幫他白白挨上一拳。 止境武夫哪怕壓境以山巔境出拳,對于他這位小小六境武夫而言,不還是重得不行? 顧祐嗯了一聲,“不愧是崔老前輩,眼光極好。” 寶瓶洲的崔誠,曾經(jīng)單槍匹馬游歷過中土神洲,雖然聽聞下場極其慘烈,但哪怕是在顧祐這樣最拔尖的別洲武夫眼中,亦是真豪杰了。 雙方拳法高低不去說,既然沒打過,顧祐就不會有對崔誠有任何欽佩,在這之外,只說歲數(shù)和作為,尊稱崔誠一聲崔前輩,沒問題。 當(dāng)然了,若非“極高”二字評價,顧祐依舊不會改口稱呼前輩。 陳平安欲言又止。 顧祐說道:“但說無妨。” 陳平安問道:“顧老前輩與猿啼山嵇劍仙是死仇?” 顧祐說道:“死仇,雙方必須死一個的那種。” 陳平安便不再言語。 世事復(fù)雜。 就在于壞人殺好人,好人殺壞人,壞人也會殺壞人。 在這之外,好人也會殺好人。 許多不涉及大是大非的事情,并未真正知情,妄加評論,或是指點江山,其實沒多大的問題,但是切莫覺得當(dāng)真就已經(jīng)對錯清晰,善惡分別。 顧祐笑了笑,說道:“你小子大概只聽說大篆王朝京城那邊的異象,什么玉璽江一條大蛟,擺出了水淹京城、妄圖打造龍宮的失心瘋架勢。不過我很清楚,這就是嵇岳在以陽謀逼我現(xiàn)身,我去便是,事實上,他不找我顧祐,我也會找他嵇岳。呵呵,一個早年差點與我換命的山上劍修,很厲害嗎?” 顧祐停頓片刻,自顧自道:“當(dāng)然是厲害的。所以當(dāng)年我才會傷及體魄根本,躲了這么些年,說到底,還是自身拳法不夠高,止境三重境界,氣盛,歸真,神到。我在十境之下,每一步走得都不算差,可躋身止境之后,終究是沒能忍住,太過希冀著爭先進入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哪怕當(dāng)時自己不覺得心境紕漏,可事實上依舊是為了求快而練拳了,以至于差了許多意思。小子,你要切記,跟曹慈這種同齡人,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是一件讓人絕望也很正常的事情,但其實又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有機會的話,便可以相互砥礪。當(dāng)然前提是別被他三兩拳打死,或是打碎了信心,習(xí)武之人,心氣一墜,萬事皆休,這一點,牢牢記住了。” 陳平安點頭道:“會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