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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千山萬水,明月一輪-《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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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這番言語,是在敲打自己?還是無心之語?

    范云蘿腳步不停,突然轉頭問道:“對了,那人叫甚名甚?”

    老嫗尷尬道:“對方好像沒有自報名號?!?

    范云蘿停下身形,呆若木雞,驀然雙袖揮動,雙腳亂跺,悲苦萬分道:“我最拿手的草人都扎不成了。”

    老嫗無可奈何。

    城主府邸內的那座閨房,都堆放多少個小草人了,哪一次管用?

    范云蘿本就身材矮小,衣裙又大,行走府邸之間,其實挺像……會走路的一根蘿卜。

    ————

    寶鏡山深澗那邊,下定決心的陳平安用了不少法子,例如掏出一根書簡湖紫竹島的魚竿,瞅準水底一物后,不敢觀水過多,很快閉氣凝神,然后將魚鉤甩入水中,試圖從水底勾起幾副晶瑩白骨,或是鉤住那幾件散發出淡淡金光的殘破法器,然后拖拽出澗,只是陳平安試了幾次,驚訝發現湖底景象,好似那海市蜃樓,幻影而已,次次提竿,空空如也。

    陳平安還不信邪,又試了幾種法子,始終無法從水底取出任何一件東西。覺得可能是這座深澗孕育天地靈氣,形成了類似山水陣法的屏障,最后還捻出了一張黃色符紙的破障符,以此開道,迅猛丟入水中,再拋竿跟隨那條小路闖入水底,只是符箓在水運陰沉的水中燃燒極快,依舊無功而返。

    陳平安蹲在水邊,有些心疼那張破障符。

    楊崇玄躺在對岸雪白石崖上,笑道:“別說你這等花俏的取巧手段,歷史上多少地仙修士法寶盡出,甚至還有修士借用了一只價值連城的飲水瓶,耗費靈氣,運轉神通,從此澗中汲水無數,飲水瓶中的水,都足夠淹沒一座王朝大城,可還是不曾從此澗取出任何一件東西,一筆買賣,虧慘了,知道原因嗎?”

    陳平安笑道:“還望楊道友解惑。”

    游歷在外,喊人道友,最不會犯錯。

    楊崇玄雙手疊放作枕頭,曬著太陽,瞇眼望向天空,緩緩道:“許多山頭,喜歡讓花容月貌的女修以那鏡花水月的術法,作為謀財手段,世間男子修士看那一碗水,水幕之中,風情萬種的仙子們一個個近在咫尺,似乎觸手可及,可真實距離是多遠?你這魚線,又能有多長,十萬八千里有沒有?”

    陳平安恍然道:“原來如此??磥硎俏蚁攵嗔??!?

    楊崇玄說道:“世間異寶,除非是剛剛現世的那種,勉強能算見者有份,至于這寶鏡山,千百年來,已經給無數修士踏遍的老地方,沒點福緣,哪有那么容易收入囊中,我在這邊待了這么些年,不也一樣苦等而已,所以你不用覺得丟人現眼。當年我更可笑的法子都用上了,直接跳入深澗,想要探底,結果往下容易,歸路難走,游了足足一個月,差點沒溺死在里頭?!?

    陳平安由衷稱贊道:“楊道友好高的修為?!?

    楊崇玄嘆了口氣,“湊合吧。京觀城那位城主,據說入水探幽長達一年之久,一樣沒能找到那支開門見鏡的金釵。雖說這位城主是死物,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我哪怕死而為鬼,相信仍是支撐不到一年。”

    陳平安好奇問道:“這山澗水,終究陰氣濃郁,到了鬼蜮谷以外,找到合適買家,說不定幾斤水,就能賣顆雪花錢,那位當年借用飲水瓶的修士,在瓶中儲藏了那么多山澗水,為何不是賺大了,而是虧慘了?”

    楊崇玄笑道:“這水離了寶鏡山地界,就陰氣流散極快,除非是藏在咫尺物方寸物當中,不然一旦竊取山澗之水過多,到了外邊,如洪水決堤,當年那位上五境修士就是一著不慎,到了骸骨灘后,將那法寶品秩的飲水瓶從咫尺物當中取出,儲水過多的飲水瓶,扛不住那股陰氣沖擊,當場炸裂,所幸是在骸骨灘,離著搖曳河不遠,若是在別處,這家伙說不定還要被書院圣人追責。”

    楊崇玄笑道:“十斤未經提煉水運的山澗水,在骸骨灘賣個一顆雪花錢不難,前提條件是你得有方寸物和咫尺物,再就是有一兩件類似飲水瓶的法器,品秩別太高,高了,容易壞事,太低,就太占地方。地仙之下,不敢來此取水,身為地仙,又哪里稀罕這幾顆雪花錢?!?

    陳平安便摘下養劍葫,放入山澗中,汲水滿葫。

    自己終究是開辟了水府的半吊子練氣士,當初掏錢喝那搖曳河畔茶攤的陰沉茶,也有彌補水氣的考量,若是能夠裝上這一葫蘆山澗水,勉強不算白跑一趟寶鏡山。

    不過離開鬼蜮谷之前,確實可以再跑一趟寶鏡山,傳說中的飲水瓶是不用奢望了,可以多備一些瓶瓶罐罐,裝個幾千斤山澗水,回頭到了骸骨灘,看能否與那茶攤掌柜做筆生意,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那楊崇玄只是瞥了眼陳平安手中的“朱紅色酒壺”,略微訝異,卻也不太上心。

    “感謝道友之言?!?

    陳平安站起身,抱拳道:“既然寶鏡山與我注定無緣,楊道友,告辭。”

    楊崇玄坐起身,似乎很意外,“這就走了?”

    陳平安點點頭,戴好斗笠。

    楊崇玄躺回石崖,開始閉目養神,片刻之后,睜開眼睛,“還真走了?是該說你行事果決呢,還是沒有半點耐心?”

    先前那人收放竹竿,分明用上了方寸物,沒有刻意遮掩。

    就像他大大方方伸腳入水,其實也是示好的小動作。

    在這北俱蘆洲,想要少打架,就要學會抖露些家底。

    不然好多本事不大、脾氣不小的螻蟻,你用腳尖碾死了對方,他們卻至死都還在那邊罵罵咧咧,噴你一口唾沫星子,死不悔改,殺人又不能當飯吃,這種事情遇得多了,“楊崇玄”就覺得愈發膩歪,實在無趣,這才逐漸轉了性子,變得愈發“與人為善”,例如那頭西山老狐,生了那么一張臭嘴,換成之前的自己,老狐死了沒有一百回也該有八十次了。

    那個年輕游俠離開寶鏡山后,楊崇玄也心情略好。

    對方有句話,真是說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況當下是楊崇玄獲取機緣的關鍵時期。

    他坐起身,瞇起眼,死死盯住仿佛可以被一眼看穿的那座深澗。

    這柄寶鏡,《放心集》上的猜測是錯的,根本不是什么光明鏡,絕非什么針對妖魅精怪的至寶照妖鏡,而是一把失傳已久的三山九侯境。

    更是一件半仙兵。

    ————

    陳平安已經遠離寶鏡山。

    為了走這趟寶鏡山,陳平安已經偏離青廬鎮路線頗多。

    看來碰運氣這種事,確實不太適合自己。

    如果換成陸臺,或是那李槐,就不好說了。

    離開寶鏡山后,陳平安依舊揀選崇山峻嶺,逐漸往青廬鎮那邊靠攏,那頭金丹陰靈和麾下鬼物,遲遲沒有露面,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當初自己在烏鴉嶺一役,有些追殺上頭,沒有刻意隱藏實力,以范云蘿這位金丹為首的膚膩城一方,簡直就是兵敗如山倒,相信那撥能夠在鬼蜮谷流竄多年的“馬賊”,是不會主動觸霉頭來了。

    北行之路,山水無礙,許多可能會導致一位中五境修士夭折的鬼魅精怪,大多謹慎,遠遠瞥一眼陳平安便縮回山林巢穴。

    例如那鐵索橋上的巨蟒和蜘蛛精,對于那對道侶而已,興許只需要打了個照面,都不用他們冒險過橋,就會是一場殺身之禍。

    這一天黃昏,陳平安在一座桃樹林內歇腳休憩。

    桃林自然有古怪,哪有大冬天依舊桃花盛開的道理。

    只是陳平安這趟負劍游歷鬼蜮谷,怕的不是千奇百怪,而是沒有古怪。

    先前在桃林外,豎立有一塊高矮不一的兩塊石碑,像是慪氣較勁的一對鄰居,分別篆刻有大月圓寺,小玄都觀。

    如果不是“玄都觀”之前還有個小字,陳平安打死都不會走入桃林。

    因為那座真正的玄都觀,是青冥天下一處膽敢不服三位掌教管束的仙家重地。

    傳聞道老二在成為一脈掌教后,唯一一次在自家天下動用那把仙劍,就是在玄都觀內。

    雖然確定石碑上撰寫的小玄都觀,絕非那座名氣大到浩然天下都如雷貫耳的道門圣地,可陳平安入林之前,還是腳踩飛劍初一十五,升空俯瞰,發現這座占地不下千畝的廣袤桃林,應該并無任何寺廟道觀建筑。

    這處桃林,披麻宗《放心集》并無一字記錄。

    想必并無兇鬼大妖才對。

    陳平安發現四周竟然沒有半根桃木枯枝,頭頂唯有夸張的蔭翳,桃花芬芳,已經不是怡人,聞久了,幾乎濃郁到了膩人的地步。

    陳平安摘了斗笠,盤腿而坐,從袖中雙指捻出一張陽氣挑燈符,輕輕一搓,符箓緩緩燃燒,與鬼蜮谷道路那邊的燃燒速度無異,看來此地陰煞之氣,確實一般。只是這桃林彌漫的香味,有些過分。陳平安松開雙指,彎腰將符紙放在身前,然后開始練習劍爐立樁,運轉那一口純粹真氣,如火龍游走各處氣府,正好防止此地香氣侵體,可別陰溝里翻船。

    地底下,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女子笑聲。

    陳平安置若罔聞。

    笑聲漸停,改為嫵媚言語,“這位好生俊俏的小郎君,入我粉紅帳,嗅我發絲香,艷福不淺,我若是你,便再也不走了,就留在這兒,生生世世?!?

    陳平安睜開眼睛,凝神望去,地面上蕩漾起一層水霧蒸騰,卻不升高,只在一尺高度以下晃來晃去。

    陳平安有些訝異,“為何披麻宗有意忽略掉你這頭桃魅的存在?”

    整座桃林開始緩緩搖曳,如一位位粉裙佳人在那翩翩起舞。

    好似這桃林千萬株,真是她的頭發而已。

    陳平安發現自己視野中的景象,開始微微搖晃。

    她不知藏匿地底何方,嬌笑不已,誘人嗓音透出地面,“當然是披麻宗的修士怕了我,還能如何?小郎君長得如此俊朗,卻笨了些,不然真是一位十全十美的良配哩?!?

    片刻之后,她突然收斂笑意,詢問道:“咦?你怎的能夠身不動,心也不動?難道是位沒剃光頭的和尚?不穿道袍的臭牛鼻子?”

    陳平安笑道:“再裝神弄鬼,我可就要砍掉所有桃樹,當是練劍,讓你當尼姑了?!?

    她不怒反笑,雀躍道:“好呀好呀,妾身恭候小郎君的仙家劍術。”

    陳平安舉目望去。

    一位手挽拂塵的小道童縮地成寸,一掠而來,唇紅齒白,真氣-淋漓,遮掩不住的靈性流溢氣象。

    竟是一位即將躋身金丹地仙的世外高人。

    道童眼神冰冷,瞥了眼陳平安,“此處是師父與道友相鄰結茅的修行之地,千年以降個,已是鬼蜮谷公認的世外桃源,素來不喜外人打攪,便是白籠城蒲禳,如非要事,都不會輕易入林,你一個歷練之人,與這小小桃魅掰扯作甚。速速離去!”

    那桃魅顯然十分敬畏這小道童,只是嘀嘀咕咕的言語,略帶憤懣,“什么世外桃源,不過是用了仙家神通,將我強行拘押此地,好護著那道觀寺廟的殘余靈氣不外瀉。”

    “放肆!”

    小道童面露厲色,拂塵一揮,竟是有一道粗如手臂的雷光瞬間炸入地底,桃魅在地底深處悶悶哀嚎,地上桃花簌簌而落。

    陳平安有些了然。

    鬼蜮谷內,肯定會有一些不懼陰煞之氣的得道高人,在這里扎根,反過來還要靠著那浩浩蕩蕩充塞天地間的充沛然陰氣,正好以此砥礪道行。

    小道童猶不解恨,又是拂塵一旋,雷電交加,交織出一張仙家漁網,沒入地面,地底下頓時響起轟隆隆響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若不是我師父開恩,你這只會些障眼法的小小桃魅,如何能夠在鬼蜮谷立足?還要偷聽我師父與道友的論道說法,憑此機緣,才以此緩緩修行到龍門境,你這忘本的精魅……”

    那頭桃魅哀求不已,苦苦祈求那位出手凌厲的小道童法外開恩。

    小道童越說越惱火,拂塵又動,竟是惹來了云海高處的異象,就要降下一道門派秘藏的天雷,教訓那頭桃魅。

    陳平安只得開口道:“小道爺息怒,我這就離開桃林?!?

    一座烏云離開云海,獨自緩緩沉下,雷電穿梭,氣勢驚人。

    小道童冷笑道:“若不是我們在這桃林修行,你誤闖此地,早就給這頭擅長先天媚術的桃魅,給吸光陽氣精元了,不知好歹的玩意兒,濫起憐憫之心,師父說的對,你們這些外邊日日浸染紅塵的凡俗夫子……”

    陳平安一腳后撤,向那云海高處一拳迅猛遞出,以云蒸大澤式,將那蓄勢待發的雷云給打散,氣機絮亂四散而開,如山風涌動,殃及地面桃林,吹拂得艷紅桃花更是紛紛如雨落。

    小道童皺眉不語。

    怕倒是不怕,就是有些意外罷了。

    如此年輕的武道小宗師?觀其方才這一拳的氣象,凝練且恢弘,雖然尚未金身境,但是相差不遠了。

    不過小道童自己倒是忘了,他何嘗不是“如此年輕”的一位龍門境修士。

    雖說因為太早躋身洞府境,當時師父闡述修行路上的重重玄機,問他是否要借此機會保持容顏,當時他年少無知,覺得身體只是一副臭皮囊,既然不妨礙以后修道,那么不再“生長”也不壞,從此相貌便定了型,此后這一甲子當中,“小道童”差點悔青了腸子。

    怎么也該讓身體成長到男子及冠模樣再“停步”才對。

    所以他每次偷溜出去散心,幾次偶遇女童模樣的范云蘿都十分煩躁,那老和尚還要火上加油,調侃他與范云蘿真可謂金童玉女。

    陳平安收拳后,笑道:“你講的道理是對的,但是講理一事,如果真是為了對方聽得進去,而不是只求一個自己的心安理得,那么心態與口氣,也很重要,心平氣和一些,語氣和善些,總不是什么壞事。”

    那個差點被嚇破膽的桃魅趕緊附和道:“有理有理,這話應該聽上一聽。”

    小道童手臂挽著那把以英靈白骨做柄的雪白麈尾,猶豫不決。

    一言不合,打打殺殺,這不是小玄都觀道人該做的事情。

    可對方既然是來鬼蜮谷歷練的武夫,雙方切磋一番,總沒有錯吧?師父不會怪罪吧?

    就在此時,一位金甲力士大踏步而來,望向小道童的背影,沉聲道:“徐竦,真君請這位公子去觀內一敘?!?

    小道童怒道:“這家伙何德何能,能夠進咱們小玄都觀?!”

    金甲力士對小道童的火冒三丈,視而不見,已經轉頭望向剛剛戴好斗笠的陳平安,“這位公子,我家真君有請,若是不急著趕路,可以去我們小玄都觀飲一杯千年桃漿茶?!?

    陳平安抱拳婉拒道:“誤入桃林,已經打攪你家真君的清修,實在不敢去貴觀叨擾,就此離去。”

    金甲力士點點頭,“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挽留,以后若是再想入觀飲茶,只管來此號令桃魅,讓其領路?!?

    陳平安轉身離開桃林。

    名為徐竦的小道童冷哼道:“走了更好,省下一杯那蒲骨頭才喝過三次的桃漿茶!”

    桃魅在地底下諂媚道:“是哩是哩,這人好生不長眼,天大福緣也給錯過了。下次再來桃林,我便躲起來,再不見他了?!?

    徐竦怒道:“師父法旨,你也敢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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