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另一個朱斂-《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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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坐回位置,喝著酒,似有所悟,又如釋重負(fù)。
朱斂最后笑道:“有些事情,想是想不明白的,莫怕,且前行,且慢行,有錯就改,無錯求更好,對了求最對,萬般功夫,所有學(xué)問,還不是落在一個行字上?倒懸山去得,桐葉洲去得,藕花福地去得,書簡湖都去得,一個自古多豪杰的北俱蘆洲,難道不該是陳平安當(dāng)下最該去練劍的地方?酒要多帶幾壺,青衫仗劍,只管一身豪氣北游俱蘆洲,南歸之時,說不定就已經(jīng)贏得一個劍仙的名號,讓那座江湖,記住陳平安這個名字一百年,一千年!”
陳平安聽到這番話之前的言語,深以為然,聽到最后,就有些哭笑不得,這不是他自己會去想的事情。
朱斂一本正經(jīng)道:“江湖多癡情美人,少爺也要小心。”
陳平安無可奈何,說這些話的朱斂,似乎更熟悉一些。
朱斂提起酒壺,“今晚與少爺聊得盡興,老奴我茅舍頓開,斗膽與少爺喝完壺中酒再離去?”
這樣的朱斂,就更不陌生了。
陳平安笑著拿起酒壺,與朱斂一起喝完各自壺中的桂花釀。
在朱斂拎著空酒壺,關(guān)門離去后,陳平安重新開始收拾行李。
神仙錢一事,都裝在鄭大風(fēng)當(dāng)年在老龍城贈送的玉牌咫尺物當(dāng)中,跟幫忙“管錢”的魏檗討要回來三十顆谷雨錢。一般情況下,絕對不會動用。只有涉及水土之外的三件本命物煉化機(jī)緣,才會動這筆錢,購買某件心儀且合適的偶遇法寶。
此外,再帶五十顆小暑錢,以及一千枚雪花錢。
劍仙,養(yǎng)劍葫,自然是隨身攜帶。
穿著那件名為春草的青衫法袍,法袍金醴按照朱斂的說法,一并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紫陽府吳懿贈送的核雕手串,每一顆核雕,都相當(dāng)于地仙一擊,這是極其適合自己的攻伐法寶。
那張日夜游神真身符,已經(jīng)傷及根本,聽說李寶瓶大哥如今在北俱蘆洲砥礪學(xué)問,看看能否修復(fù),在那之后,是李家將符箓收回,還是陳平安留著,都看李希圣的決定。雖然崔東山隱晦提醒過自己,要與小寶瓶之外的福祿街李氏劃清界線,但是面對李希圣,陳平安還是愿意親近。
還有三張朱斂精心打造的面皮,分別是少年、青壯和老者面容,雖然無法瞞過地仙修士,但是行走江湖,綽綽有余。
李二夫婦,還有李槐的姐姐,李柳,讓林守一和董水井都喜歡的女子,如今她應(yīng)該就在俱蘆洲的獅子峰修行,也該拜訪這一家三口。
再就是親自去勘探那條入海大瀆的路線,這是當(dāng)年與道家掌教陸沉的一筆交換,當(dāng)然陸沉根本沒跟陳平安商量。可不管如何,這是陽謀,陳平安怎么都不會推脫,以后青衣小童陳靈均的證道機(jī)緣,就在于這條路線走得順不順暢。
蛟龍之屬,蟒蛇魚精之流,走江一事,從來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桐葉洲那條黃鱔河妖,便是被埋河水神娘娘堵死了走江的去路,遲遲無法躋身金丹境。
當(dāng)然,有想見的人和事,也還有不想見到的人,比如昔年神誥宗仙子的賀小涼。
一想到這位曾經(jīng)福緣冠絕寶瓶洲的道門女冠,感覺比桐葉洲姚近之、白鵠江水神娘娘蕭鸞、還有珠釵島劉重潤加在一起,都要讓陳平安感到頭疼。
只求千萬千萬別碰著她。
陳平安大致收拾完這趟北游的行李,長呼出一口氣。
沒來由想起那個一本正經(jīng)起來的朱斂。
風(fēng)采絕倫。
無法想象,年輕時候的朱斂,在藕花福地是何等謫仙人。
朱斂晃蕩到了宅子那邊,發(fā)現(xiàn)岑鴛機(jī)這個傻閨女還在練拳,只是拳意不穩(wěn),屬于強(qiáng)撐一口氣,下笨功夫,不討喜了。
他就腳尖一點,直接掠過了墻頭,落在院中,說道:“過猶不及,你練拳只會放,不會收,這很麻煩,練拳如修心,肯吃苦是一樁好,但是不知道掌握火候分寸,拳越練越死,把人都給練得蠢了,還要日復(fù)一日,不小心傷了體魄根本,怎么能有高的成就?”
這話說得不太客氣,而且與當(dāng)初陳平安醉后吐真言,說岑鴛機(jī)“你這拳不行”有異曲同工之妙。
岑鴛機(jī)在落魄山年輕山主那邊,是一回事,在朱老神仙這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心悅誠服不說,還立即開始認(rèn)錯反省。
朱斂點點頭,“話說回來,你能夠自己吃苦,就已經(jīng)算是不錯,只是你既然是我們落魄山的記名弟子,就必須要對自己高看一眼,不妨?xí)r不時去落魄山之巔那邊練拳,多看一看四周的壯闊遠(yuǎn)景,不斷告訴自己,誰說女子心胸就裝不下錦繡山河?誰說女子就不能武道登頂,俯瞰整座的江湖英雄?”
岑鴛機(jī)心神搖曳,竟是有些熱淚盈眶,終究還是位念家的少女,在落魄山上,難怪她最敬重這位朱老神仙,將她救出水火不說,還白白送了這么一份武學(xué)前程給她,此后更是如慈祥長輩待她,岑鴛機(jī)如何能夠不感動?她抹了把眼淚,顫聲道:“前輩說的每個字,我都會牢牢記住的。”
朱斂提點一二,就要離去,岑鴛機(jī)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前輩為何要在落魄山忍辱負(fù)重?”
朱斂笑道:“怎么就忍辱負(fù)重了?”
岑鴛機(jī)扭扭捏捏,沒好意思說那些心里話,倒不是太過忌憚那個年輕山主,而是怕自己不知輕重的言語,傷及朱老神仙的顏面。
朱斂伸手指了指岑鴛機(jī),“傻人有傻福,就這樣吧,挺好的,不用改,嗯,最好就別改了,保持下去,越久越好。咱們落魄山,總該有你這么個人。”
岑鴛機(jī)微微一笑。
朱老神仙別說是說她幾句,就是打罵,那也是用心良苦啊。
岑鴛機(jī)問道:“前輩在這邊住得慣嗎?”
朱斂點頭道:“野人慣去山中住,我就是個懶散貨,習(xí)慣得很,不能再舒服愜意了。”
岑鴛機(jī)由衷稱贊道:“前輩真是閑云野鶴,世外高人!”
朱斂揉了揉下巴,“這落魄山的風(fēng)水,有點怪啊。”
朱斂這次沒掠出院墻,開門離去。
岑鴛機(jī)栓門后,輕輕握拳,喃喃道:“岑鴛機(jī),一定不能辜負(fù)了朱老神仙的厚望!練拳吃苦,還要用心,要活絡(luò)些!”
朱斂沒有直接回宅子,而是去了落魄山之巔,坐在臺階頂上,晃蕩了一下空酒壺,才記得沒酒了,無妨,就這么等著日出便是。
朱斂突然望去,見到了一個意外之人。
竟是難得離開竹樓的光腳老人,崔誠。
朱斂站起身,笑臉相迎。
崔誠緩緩登高,伸手示意朱斂坐下便是。
朱斂也就一屁股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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