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十年之約已過半-《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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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豪俠許弱,親自負責此事,坐鎮(zhèn)山岳祠廟附近。
屆時阮邛也會離開龍泉郡,去往新西岳山頭,與風雪廟相距不算太遠。新西岳,名為甘州山,一直不在當?shù)匚逶乐悾舜嗡闶且徊降翘臁?
而一撥大驪頭等供奉,皆是金丹、元嬰這類地仙修士,會去往名為磧山的那座新東岳,一同巡視邊境,防止在各地負隅頑抗的亡國修士,滲入其中,不惜性命,也要破壞當?shù)厣剿?
至于南岳,范峻茂,會是那邊的山岳正神。
關于大驪新南岳的選址,崔東山賣了一個關子,說先生可以拭目以待,到時候就會明白何謂“積土成山”了。
所以崔東山在信上坦言,他會借此機會,早早從其余新四岳的山根上刨土,讀書人的事,能叫偷嗎?再說了,即便先生最終仍是不愿選取山岳五色壤,作為下一件本命物,一籮筐一籮筐的珍稀土壤,最少也該裝滿一件方寸物,這就是好大一筆小暑錢,趁著如今看管不嚴,不要白不要,至于北岳魏檗那邊,反正先生你與他是穿一條褲子的,客氣作甚?
陳平安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到了那座氣度森嚴的江神廟。
此處香火不斷太旺盛,比不得埋河水神廟,大半夜還有千余香客在外等候,苦等入廟燒香,畢竟龍泉郡一帶,百姓還是少,等到龍泉由郡升州,大驪朝廷不斷移民來此,到時候完全可以想象這座大驪江神廟的熱鬧場景。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步入其中,古柏郁郁,多是從西邊大山移植而來。
到了主殿那邊,陳平安跨過門檻,抬頭望向那座彩繪泥塑神像,高四丈,栩栩如生,彩帶縈繞,似要飛升。
金身神像的高矮,很大程度就意味著一位神祇,在一國朝廷內的山水譜牒位次的前后。
像先前陳平安路過的那座祠廟,神像高不過一丈余。
陳平安知道此間密事。
這位江神娘娘本名楊花,曾是大驪娘娘的貼身侍女,懷抱一把金色長穗的古劍,只是后來不知為何,舍了人身,死而為神,成為這條江水的神靈,她在水中承受巨大痛苦,自塑神祇金身的時候,曾經(jīng)引來異象,金身品秩極高,使得大驪朝廷極其重視,先是將河升江,再將這位水神娘娘直接提拔到江神中的最高位。
陳平安既沒有請香燒香,也沒有做出任何禮敬舉動,待了片刻,就離開大殿,走出占地廣袤的祠廟,原路返回。
從頭到尾,江神廟氣象寂然,唯有香火裊裊。
陳平安這次沒有勞駕魏檗,等到他徒步走回落魄山,已是第二天的暮色里,期間還逛了幾處沿途山頭,當年得了幾袋子金精銅錢,阮邛建議他購買山頭,陳平安獨自帶著窯務督造署繪制的堪輿圖,走遍群山,最后挑中了落魄山、真珠山在內的五座山頭。如今想來,真是恍若隔世。
陳平安登山后,先去了趟竹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總不能每天都躲著老人,再說了,老人真要揍他,也躲不掉。
陳平安在一樓寫了幾封信,打算分別寄去山崖書院、青峽島劉志茂和顧璨、梳水國宋雨燒所在山莊,其中寄給顧璨的那封信,還要幫忙捎話給珠釵島劉重潤。至于寄給劉志茂的飛劍傳訊,則提了一下春庭府女官紅酥的處境。
劉志茂大難不死,如今不但已經(jīng)安然走出宮柳島水牢,重返青峽島,并且搖身一變,與劉老成一樣,成了玉圭宗下宗的供奉,并且排名第三。當年對青峽島落井下石的書簡湖諸多勢力,估計要吃不了兜著走。至于青峽島內的弟子、供奉,估計更要吃掛落,例如那個萬般謀劃都以師父劉老成必死作為前提的聰明人,素鱗島金丹修士田湖君。
所以老話說的做人留一線,還是很有道理。
最后一封信,是寫給桐葉洲太平山鐘魁的,需要先寄往老龍城,再以跨洲飛劍傳訊。其余書信,牛角山渡口有座劍房,一洲之內,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勢力太弱小的山頭,皆可順利到達。只不過劍房飛劍,如今被大驪軍方牢牢掌控,所以還是需要扯一扯魏檗的大旗,沒辦法的事情,換成阮邛,自然無需如此費勁,說到底,還是落魄山未成氣候。
寫過一封封書信,找到裴錢和朱斂,讓他們送往牛角山。
裴錢興致勃勃。
就想要喊上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一起趕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只是卻被陳平安喊住了他們,裴錢只好與老廚子一起下山,不過問了師父能否牽上那匹渠黃,陳平安說可以,裴錢這才大搖大擺走出院子。
本來以為自己只有下次闖蕩江湖,才能跟師父討要一匹小毛驢兒,不曾想如今就能騎上高頭大馬了,不如以后就別混江湖了吧,騎馬在落魄山周邊逛蕩,不也算走江湖?還不用碰著那么多不喜歡的壞人,餓了就能跑回落魄山,不愁吃不愁穿,這樣的江湖,小歸小,可她很中意唉。
鄭大風已經(jīng)不在山上,說是去龍泉郡城那邊結幾筆賬,然后就來落魄山住下了,估計鄭大風是跟酒樓客棧欠了一屁股債,這不跟朱斂借了錢,至于還不還,什么時候還,天曉得。
那個名叫岑鴛機的少女,當時站在院子里,手足無措,滿臉漲紅,不敢正視那個落魄山年輕山主。
陳平安自然不會介意那點誤會,說實話,起先一番自作多情,誤以為朱斂一語中的,不曾想很快給天真少女當頭一棒,陳平安還有點失落來著。
倒不是陳平安真有花花腸子,而是世間男子,哪有不喜歡自己模樣周正、不惹人厭?
陳平安也沒有故意冷落岑鴛機,再次將先前龍泉郡城岑家門口的言語說了一遍,既然到了落魄山,要在這里習武,規(guī)矩必須得有,最好先與朱斂一一問清楚,然后只要在規(guī)矩之內,再做什么說什么,便沒了忌諱,而且即便將來受了責罰,覺得自己沒有錯,也不用擔心,可以直接找他陳平安講道理,絕對不會有人攔阻,只要她講得對,陳平安就認她的理。
岑鴛機迷迷糊糊,點了點頭,還是不說話。
她既寬心又憂心,寬心的是落魄山不是龍?zhí)痘⒀ǎ瑧n心的是除了朱老神仙,怎的從年輕山主、山主的開山大弟子再到那對青衣、粉裙小書童,都與岑鴛機心目中的山上修道之人,差了很多。唯一一個最符合她印象中仙人形象的“魏檗”,結果竟然還不是落魄山上的修士。
至于那個名叫石柔的老頭子,不愛說話,更是古怪,瞧著就滲人。
岑鴛機心中嘆息,不管了,還是安心習武吧。
陳平安帶著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一起走向竹樓那邊的崖畔石桌。
粉裙女童坐在陳平安身邊,位置靠北,如此一來,便不會遮擋自家老爺往南眺望的視野。
青衣小童坐在陳平安對面,一伸手,粉裙女童便掏出一把瓜子,與最喜歡嗑瓜子的裴錢相處久了,她都有些像是賣瓜子的小販了。
陳平安正色說道:“你們始終沒個正式的名字,也不是個事兒。以后落魄山可能會有個門派,說不定連祖師堂都會有。不過你們的本命名字,你們還是自己藏好,我這些年都沒問你們,以后也不會,落魄山就算日后成為了真正的修行山頭,同樣不會跟你們索要,我現(xiàn)在就可以把話撂在這里,以后誰嘴碎,拿著個說事,你們跟我說,我來跟他聊。但是將來可以記錄在祖師堂譜牒上的名字,終歸得有,所以你們有沒有喜歡的化名?”
山川湖澤的精怪妖物,所謂的本命姓名,必須小心翼翼篆刻在心湖、心扉、心田某處。
尤其是化作人形之后,這個名字必不可少,等于是“昭告天下”,如同立國的國號。
山上秘傳,若是精怪妖物不愿被“記錄在冊”,就會被浩然天下的大道所排擠,坎坷不斷。許多遠離人間的山澤精怪,不諳此道,之所以成道極難,修行路上沒有人告知此事,導致百年千年,始終無名無姓,跌跌撞撞,破境緩慢,不被浩然天下認可,是根本原因之一。
只是一旦真名被修士掌握,精怪妖物就等于被拿捏住一個大把柄。
所以陳平安從未詢問過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的本命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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