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書上書外-《劍來》
第(2/3)頁
有道理。
————
暮色里,陳平安和茅小冬尚未返回書院。
崔東山的院子那邊,頭一回人滿為患。
李寶瓶,李槐,林守一,于祿,謝謝。
加上裴錢和石柔。
林守一和謝謝坐在青霄渡綠竹廊道的兩端,各自吐納修行。
束手束腳的石柔,只覺得身在書院,就沒有她的立錐之地,在這棟院子里,更是局促不安。
關于李槐等人的身世來歷、或是修為實力,陳平安斷斷續續大致提到過一些。
李寶瓶的二哥李寶箴,石柔是見識過的,是個極有城府的狠人。
李槐的父親據說是一位十境武夫,曾經差點打死大驪藩王宋長鏡,還一人雙拳,獨自登山去拆了桐葉宗的祖師堂。
于祿的身份,陳平安沒有說過,但石柔已經知道這個年紀不大的高大書生,是一位第八境的純粹武夫。
謝謝當下的身份,據說是崔東山的婢女,石柔只知道謝謝曾經是一個大王朝的修道天才。
石柔站在院門口那邊,有意無意與所有人拉開距離。
石柔知道這些人第一次來大隋求學,一路上都是陳平安“當家作主”,按照陳平安和裴錢、朱斂閑聊時聽來的言語,那會兒陳平安才是個二三境武夫?
為何這些放在任何一個大王朝都是天之驕子的人物,好像對于陳平安一個初來駕到書院的外鄉人,對于他的安排,覺得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甚至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寶瓶在崔東山的小書房那邊抄書。
裴錢和李槐趴在正屋門口那邊的綠竹地板上,搬出了崔東山頗為喜愛的棋盤棋罐,開始下五子連珠棋。
規矩是當初崔東山坑慘了裴錢的那種下法。
于祿盤腿坐在兩人之間,裴錢與李槐約好了,每個人都有三次機會找于祿幫忙出招。
腳踏兩條船、擔任狗頭軍師的于祿,比經常斗嘴的裴錢和李槐還要聚精會神。
石柔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外人。
可她明明是一副仙人遺蛻的主人,大道可期,未來成就可能比院內所有人都要高。
換成寶瓶洲任何一座宗字頭山門,不應該將她供奉起來?
而在這里,誰都對她客氣,但也僅是如此,客氣透著毫不掩飾的疏遠冷淡。
石柔想不明白。
————
蔡府總算送瘟神一般將那位便宜老祖宗給禮送出門。
從蔡京神到府上灶房的廚子,都如釋重負。
大概唯一略有失落的,便是那些有機會伺候那位俊美神仙的俏麗婢女了。
崔東山離開了州城,沒有直奔京城,而是寓居于京畿之地的一座大道觀內。
道觀一位主持齋儀、度人入道,故而在道門譜牒上綴以“法師”尊稱的年邁道人,以論道玄談的名義,登門拜訪。
魏羨心知肚明,老道人必然是一位安插在大隋境內的大驪諜子。
這半點不奇怪,崔東山閑來無事的時候,還給魏羨看過一份名單,是大隋如今仍然蟄伏在大驪各地的死士、諜子,三教九流,尚未挖掘出來的諜子自然更多。上邊許多以朱筆畫圈的名字,崔東山說是專門販賣情報的貨色,屬于兩面諜子,最好玩,六親不認,只認錢,跟他們打交道,比較提神。
只是有些出乎魏羨意料,老道人雖是大驪諜子無疑,可簡明扼要說完了一份諜報后,真開始與崔東山各自坐在一塊蒲團上,坐而論道,談天說地。
聽得魏羨打瞌睡。
在老道人離開后,崔東山指了指對面的蒲團,說道:“趁著熱乎,趕緊坐。”
魏羨雖然坐下,卻沒有坐在蒲團上,只是席地而坐。
崔東山從咫尺物中取出一張古色古香的小案幾,上邊擺滿了文房四寶,鋪開一張多半是宮廷御制的精美箋紙,開始埋頭寫字。
魏羨問道:“崔先生為何臨時改變主意,離開蔡家,急匆匆往京城這邊跑,但是又止步于此?”
這是魏羨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崔東山沒有抬頭,沒有給出答案,而是離題萬里反問了一句:“你覺得人心復不復雜?”
魏羨點頭道:“自然。”
崔東山曾是中土神洲公認的書法大家,筆下行云流水,哪怕是魏羨遠觀,仍是覺得賞心悅目。
崔東山繼續書寫那份所有諜報匯總后的脈絡梳理,緩緩道:“人心,看似難料。其實遠遠沒有你們想象中那么復雜,世人皆貪生怕死,這是人之秉性,甚至是有靈萬物的本性,之所以有異于禽獸,在于還有舔犢情深,兒女情長,香火傳承,家國興亡。對吧?越是出類拔萃之人,某一種情感就會越明顯。”
魏羨想了想,“是此理,但更多還有那些模糊雜糅的均衡之人。”
崔東山停下筆,放在瓷器筆架上,抖了抖手腕,譏笑道:“什么均衡,就是糊涂蛋,心性搖擺不定,隨波逐流,見美人起色心,見錢財見名利,都想要,想要,可以,就怕不自量力。柳清風,李寶箴,魏禮,吳鳶,這四人就屬于聰明瓜子,可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和毛病。”“擔任龍泉郡太守的吳鳶,內心認同我的事功學說,更是我名義上的門下弟子,只是早年受恩于那位在長春宮吃齋修道的娘娘,自認今日所有一切,都是娘娘賞賜而來,所以在私恩與國事之間,搖晃不已,活得很糾結。”
“李寶箴所求,并不稀奇,也沒有吳鳶那么符合儒家正統,就是為了立功,有朝一日,位極人臣,但是大智若愚,李寶箴暫時還不懂,這會兒還是只知道裝傻。可天底下所謂的聰明人,算個屁啊,不值錢。”
“黃庭國魏禮,相對而言,四人中最是醇儒,心中最重,就是山河社稷,蒼生百姓。但是格局還是小,看到了一國之地和百年風俗,尚未習慣于去看看一洲之地和千年大計。”
“小小青鸞國縣令的柳清風,在四人當中,我是最看好的。只可惜沒有修行資質,最多百年壽命,實在是……天妒英才?”
魏羨聽到這里,有些驚訝。
崔先生竟然愿意形容別人為“英才”?
魏羨其實內心一直在咀嚼崔東山所謂的人心之論。
崔東山從幾案上抓起一摞被劃分為末流的諜報,丟給魏羨,“是大驪和大隋兩國科舉士子最新的落第詩,我無聊時候用來解悶的法子之一。”
魏羨接住后,崔東山說道:“你大概是想問我判定人心深淺、方向的法子,看似可行,實則世事難測,人心起伏不定,說不定一場變故,就會產生諸多臨時改變,仍是麻煩至極,而且極難精準,故而算不得真正的學問,對不對?”
魏羨點頭,沒有否認。
崔東山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上山修行,除了長壽之外,這里也會跟著靈光起來。”
崔東山隨后一抖手腕,撒了一大把神仙錢在幾案上,“我先所說的幾大人心劃分,可以輔以諸子百家中術家的計數術算,從一到十,分別判定,你就會發現,所謂的人心起伏,并不會影響最終結果。”
不等魏羨開口,崔東山笑道:“一到十,仍是不夠準確,那如果能做到一到一百,又如何?”
魏羨感慨道:“這術家之法,在浩然天下一直被視為小道,不是歷來只被名聲好不到哪里去的商家推崇嗎?先生還能如此用?難道先生除了儒法之外,還是術家的推崇者之一?”
崔東山冷笑道:“術家也值得我推崇?”
崔東山站起身,“我連神人之分,三魂六魄,世間最細微處,都要探究,小小術家,紙上功夫,算個屁。”
魏羨拿著那一摞寫滿兩國士子落第詩的紙張,怔怔無言。
崔東山繞了十萬八千里,總算繞回魏羨最開始詢問的那個問題,“書院那邊里里外外,我都一清二楚,現在唯一的變數,就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趙夫子。”
魏羨疑惑道:“一個年邁書生,一個坐鎮一座書院小天地的儒家圣人,雙方對峙,前者還能掀起波瀾?何況按照崔先生的說法,茅小冬并不是刻板酸儒,豈能出現紕漏。再者,依照先生的講解,大隋皇帝除非自取滅亡,否則絕不敢對李寶瓶和李槐動手。”
崔東山直愣愣看著魏羨,一臉嫌棄,“好好想想,我之前提醒過你的,站高些看問題。”
第(2/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宣武区|
辽中县|
库尔勒市|
郯城县|
永修县|
杨浦区|
东丽区|
江安县|
永福县|
延吉市|
玛多县|
玉屏|
西华县|
炉霍县|
启东市|
个旧市|
赣州市|
白银市|
威远县|
凌源市|
荆州市|
彭州市|
渝中区|
屯门区|
股票|
巴林右旗|
淮阳县|
韶关市|
湖北省|
高青县|
龙陵县|
毕节市|
新乡县|
淄博市|
长泰县|
榕江县|
南城县|
宁乡县|
安吉县|
伊春市|
洛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