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風(fēng)雨大,山腳處,申國公高適真拒絕了府上扈從的撐傘,站在大雨中,任由黃豆大小的雨點砸在身上。 別跟我高適真提什么家國忠義、山河社稷了,偌大一座申國公府,就兒子高樹毅這么一炷香火,沒了就是沒了。何況二十多年傾盡心血、精力去栽培這個兒子,方方面面,身為父親,高適真都挑不出高樹毅半點毛病,他在收到三皇子那封密信之前,一直堅信,高樹毅未來會是大泉的廟堂棟梁,無論是誰當(dāng)皇帝坐龍椅,申國公府都會重振家風(fēng),權(quán)傾朝野,升為郡王府,為新帝倚重為心腹,吞并北晉、南齊兩大強國,一舉成為桐葉洲中部最大的王朝。 皇帝陛下說要補償申國公府,三皇子說要補償他高適真,供奉清客幕僚們都勸他隱忍。 高適真這段時間表現(xiàn)得一直很冷靜,誰都看不出這是一個失去獨子的男人。先是離開皇宮,再悄悄離開皇子府邸,最后秘密離開京師,擔(dān)任皇帝陛下的密使,去往騎鶴城驛館見姚鎮(zhèn),風(fēng)平浪靜。申國公府,還是那座深明大義的大泉國公府,高適真從來沒有讓那個垂垂老矣的皇帝劉臻失望。 如果沒有那個從天而降的契機,高適真也確實掀不起風(fēng)浪,畢竟蜃景城是皇帝陛下的,大泉王朝姓劉。 現(xiàn)在不一樣了。 有人找到了他高適真,他又找到了大皇子劉琮,劉琮又找來了五千甲士,至于暗中拉攏了多少山上勢力,高適真不感興趣。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千萬別給人添油,是兵家大忌。 連他高適真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京城人,都明白的淺顯道理,相信大皇子劉琮想得更加透徹。 高適真在等,等待劉琮下山時提著那顆頭顱送與他,他好帶回兒子高樹毅的那座新墳前。 破廟前,陳平安望向劉琮扈從中,藏頭藏尾的最后兩人。 察覺到陳平安的視線后,兩人相視一眼,向前走出數(shù)步,正是武將許輕舟和仙師徐桐,老熟人,邊陲客棧中,分別跟盧白象和隋右邊交過手。 許輕舟摘掉蓑衣丟在一旁,露出一身甲胄,除了做樣子的那把大泉邊軍制式腰刀,還有佩刀“大巧”,是一件兵家重器。 許輕舟默不作聲,草木庵主人徐桐卻笑道:“陳公子,又見面了。上一次在南方邊陲,這次在北方邊境,就像許將軍的心愛佩刀取名‘大巧’,真是很大的巧合。” 劉琮身后十位扈從,除了許輕舟和徐桐,其余八人,都是在北方邊關(guān)久經(jīng)沙場的隨軍修士。大泉王朝的邊境戰(zhàn)事,其實就只有與北晉、南齊接壤的南北兩處,南方是姚家鐵騎為劉氏守國門,北部則是大皇子麾下的十二萬邊軍,常年與南齊交戰(zhàn),戰(zhàn)事頻繁,經(jīng)常叩關(guān)北征,戰(zhàn)力高低不說,出刀子的次數(shù),只會比姚家鐵騎更加多。 武將許輕舟,此次登山圍剿陳平安一行人,他的目的很明確,他想要那副不同尋常的甘露甲,最好是連那把刀也一并收入囊中。 劉琮只答應(yīng)下了甲胄,狹刀一事,可賣不可送,到時候就看許輕舟和所在將種家族,能夠拿出多大的誠意,來“購買”了。 高冠仙師徐桐,大泉境內(nèi)第一仙家門派草木庵的主人,擅長雷法,精通煉丹,可養(yǎng)生長壽,以此結(jié)交了無數(shù)達官顯貴。蓑衣下邊的那件所穿法袍,靈氣流瀉之時,煥發(fā)出五彩云箓的霧靄畫面,就像披了一幅彩繪山水畫卷,事實上這件靈器法袍,名為“五彩峰”,是草木庵的祖?zhèn)鲗殻呀?jīng)極其接近法寶品秩。 仙師徐桐想要陳平安身上那件恢復(fù)真身后,如同一襲金色龍袍的金醴法袍。 垂涎三尺,夢寐以求! 陳平安望向劉琮,問道:“是為了那張椅子?” 劉琮厲色道:“不然?你當(dāng)我五千邊關(guān)兒郎的性命,不值錢?!” 說到這里,這位大皇子殿下咬牙切齒,“我要是今天不走到這破廟門口,不親眼見一見你陳平安,我心里頭……” 劉琮指了指自己心口,“不痛快!” 陳平安道:“不痛快?不是你自找的嗎?五千大泉邊軍戰(zhàn)死這座小山上……算了,其實道理你都懂,你多半會告訴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等你當(dāng)了皇帝,這五千甲士就是為國捐軀,死得其所。” 陳平安輕輕揮了一下手中枯枝,“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會覺得我腰上這塊牌子是假的?” 劉琮閑聊這么多,可能是為自己壯膽,也有可能是為了過去自己心里的那個坎。 陳平安愿意陪著劉琮扯這些,都是為了最后這個問題。 至關(guān)重要的一個問題。 要他腦袋的,肯定是申國公高適真,要碧游府那件東西的,陳平安心中早有猜測,可到底是誰想要養(yǎng)劍葫? 出了騎鶴城驛館,陳平安就已經(jīng)掛上玉佩。 到了桃葉渡,與姚家隊伍離別在即,當(dāng)天陳平安更是以“太平山修真我”五字,昭告天下。等于是向那座蜃景城挑明了自己“太平山祖師堂嫡傳”的身份。為的就是希望能夠減輕姚鎮(zhèn)在大泉京城的壓力,若是那些蜃景城蠢蠢欲動的敵人,連玉牌都認不出的,姚家也無需擔(dān)心。 而看得懂玉牌的,多半就是不容小覷的高人,反而會知難而退。事實上,當(dāng)時桃葉渡烏蓬小船內(nèi),運用神人掌觀山河的金頂觀觀主杜含靈,就在此列,一看到那塊玉牌后,哪怕惹來蜃景城方面的不快,仍是執(zhí)意脫身離開。 劉琮眼神古怪,只給了陳平安一半答案。 “這塊太平山的祖師堂牌子是真的,千真萬確,只是同時又是假的。你不懸佩,其實更好,掛了腰間,我就要把那那兩個字還給你了。‘找死’!” 陳平安看著那個越說越理直氣壯的大泉皇子殿下。 跟這些生在帝王家的家伙,果然更加難聊。 最早是鄰居宋集薪。 眼前,雙方各有各的道理,雖然有著對錯、先后和大小,但是劉琮和五千甲士,以及隱匿其中的練氣士和武道宗師,都已經(jīng)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以及某種大勢在幕后推著劉琮。陳平安總不能說大家和和氣氣進廟里吃碗飯就散了,爭龍椅要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陳平安不想浪費這些口水,如果管用,他倒是愿意講,人家不愿意聽罷了。 陳平安拎起那根枯枝,朝劉琮點了兩下。 身邊佝僂老人率先一沖而去,擒賊先擒王,即便是個陷阱又如何,他朱斂還真想領(lǐng)教領(lǐng)教這方天地的山上陰謀! 站在右邊的隋右邊,左邊的盧白象,紛紛掠出。 魏羨身披神人承露甲,大步跟上搶在前頭的武瘋子,他暫時不會陷陣,主要還是護住這座破廟。 陳平安則耐著性子,等待對方的殺手锏。 ———— 比半山腰破廟所在山頭,更高處的一座山峰。 山頂站著兩人,是不是世外高人,不好說,最少站得位置是很高了。 一位儒衫老者,腰間沒有懸掛那枚書院贈予的玉佩,在大泉王朝,他站在那里,都沒有人膽敢質(zhì)疑,哪怕是老人站在了蜃景城金鑾殿的屋頂。 年邁儒士身旁站著一位肌肉虬結(jié)的魁梧大漢,一身蠻橫氣息不似人。 事關(guān)重大,老者還是問了一個有大不敬嫌疑的問題:“你家主人,不會失信于人吧?” 壯漢的回答更加直白無禮,“我家主人如何做,我哪里敢在這邊瞎說,你有本事自己問主人去,前提是你得有這個膽子。” 老人自言自語道:“我踩著大義行事,終究還是名正言順的。哪怕事后書院被太平山遷怒,怪罪下來,摘了我的頭銜……也無所謂。”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