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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白猿拖刀,君子一言-《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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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猿看也不看那位金丹修士,隨手一拳,拳罡就將一名世俗眼中的金丹地仙,打得身軀碎裂,金丹崩壞。

    以善意報答善意,雖死無悔。

    太平山道士是如此。

    鐘魁更是如此。

    一揮雙袖,袖中兩陣秋風,將那些太平山道士悉數裹挾其中,一個個拋向遠處。

    白猿對此視而不見,任由鐘魁將那些道士丟出戰場之外。

    一個鐘魁,抵得上一座太平山。

    白猿心念一動。

    那把出鞘古劍加速下降。

    鐘魁雙指悄然捻住一張青色材質的符箓。

    圣人文稿,以篆刻有“下筆有神”的小雪錐,畫以君子鐘魁獨創的鎮劍符!

    長劍破開瀑布的剎那之間,鐘魁頭頂浮現那張青色鎮劍符。

    那把古劍如同謫仙人墜入一座洞天福地,竟然徹底消失。

    就連將其煉化千年的白猿都感應不到。

    太平山兩大護山陣,如明月升天的光明鏡,用以照妖尋魔,哪怕是玉璞境修士,都可以將其禁錮片刻,而真正的殺招,就會緊隨其后,正是太平山那位修為通神的開山祖師,窮盡人力物力財力,鑄造出來的四把仿造上古仙劍,雖是仿造,卻每一把皆是半仙兵的品秩,四劍結陣之后,更是威力通天,可以媲美一件名副其實的殺伐仙兵。

    但是這頭白猿所背之劍,恰好就是四劍之一。

    作為鎮山供奉,三千年之間,不僅僅是追回捕殺那些“逃離”井獄的妖魔巨擘,還有無數次潛行下山的殺敵,立功無數。

    最終在千年之前,那一代太平山宗主力排眾議,將其中一把古劍賜給已經“功無可封”的白猿。

    白猿雖然無法完全掌控四劍大陣,可是一時半刻的鉆空子,太簡單了,若是尋常地仙在緊急情況下,被迫倉促住持大陣,白猿都有把握讓四劍臨陣倒戈。

    沒有了既是佩劍又是本命物的那把古劍。

    白猿微微瞇眼,扯了扯嘴角,動作細微,卻充滿了沖天的蠻橫血腥氣息。

    鐘魁一手負后,一手持小雪錐,如同站在書案前,開始書寫下第一個字。

    圣。

    第二個字,人。

    第三個字,有。

    第四個字,云。

    下筆極快。

    小雪錐筆下每一個字都懸停在鐘魁身前,氣勢浩大。

    太平山上,風卷云涌。

    白猿輕輕搖頭。

    一閃而逝。

    白猿以雙手拖刀之姿,掠過井獄的大半座井口,直撲鐘魁。

    橫掃而去。

    再不給這位書院年輕君子任何希望。

    倒不是說鐘魁寫完完整篇章后,白猿就無法應對。

    畢竟它出關之時,其實就已是仙人境的劍修。

    它處心積慮,壓了境界足足五百年。

    除非元嬰境界的鐘魁是那道祖佛祖轉世,否則中間隔著一個玉璞境,還涉及到中五境和上五境之間的天塹,鐘魁如何能活?

    若是鐘魁能夠同時駕馭兩座太平山護山陣法,則兩說。

    只可惜這兩座大陣,除非是宗主和那位祖師爺親臨住持,否則都會被白猿視同無物。

    不過它如果再在太平山滯留片刻,就會很麻煩,真正的天大麻煩。

    當白猿輕輕飄落在鐘魁原先站立的位置上,十數丈外,鐘魁被攔腰斬斷,兩截身軀旁邊,鮮血淋漓。

    四個金字,一支小雪錐,俱已銷毀。

    一顆堂皇正氣的金丹早已不存,一尊品秩極高的元嬰更是消散。

    這就是一名十二境劍修傾力而為的下場。

    白猿伸手一抓,從虛空處扯出一張已經出現裂紋的青色符箓,雙指一搓,握住那把掙脫牢籠的古劍,放回背后劍鞘。

    白猿瞥了眼一掃之后、神仙也救不得的青衫書生,終于沙啞開口,這是它第一次說話,緩緩道:“也算慷慨就義?!?

    它仰頭遠望,一跺腳,整座太平山隨之一震,身形躍起,到了太平山之巔,一個轉折,往南方疾速飛掠而去。

    山頭震顫之后,井獄底層好像沒了拘束,彌漫整座井口的沖天煞氣轟然而起。

    被鎮壓在井獄中無數年的妖魔,在經歷過短暫的震驚、茫然后,發出無數大笑聲。那些想著要將太平山屠戮一空的妖魔邪祟,正要沖出井獄,這股氣勢驚人的妖邪氣焰,突然出現凝滯,開始猶豫不決。

    原來。

    太平山北方遠處,出現一粒光點。

    然后是雷聲滾滾,連綿不絕,一座座云海被攪碎得稀爛。

    山頭又是一震,一位身材高大、滿頭白發的道袍老者落在鐘魁尸體旁,滿臉悲憤和愧疚。

    一尊金身法相拔地而起,幾乎要與高聳入云的太平山等高,高高舉起一臂,山頭升起一輪圓月玉盤,被偉岸如山岳的老道士握在手中,往南方照去。

    同時一手抖袖,從太平山東南西三個方向,升起三道劍光,最終一一懸停在金身法相身側。

    這位道人,正是太平山當代宗主的祖師伯。

    當年師兄執意要將仙劍之一賞賜給白猿,他是最為反對的一個,為此師兄弟二人還形同陌路。

    更有甚者,有個與他們師兄弟輩分相當的外人,還公然譏諷他是嫉妒一頭畜生的福緣。

    這位太平山的仙人境祖師爺,手持那好像可與天上明月爭輝一二的明月光明鏡,巡視片刻,終于仍是照見了那頭已在千萬里之外的遠遁白猿,

    一尊金身法相聲音響如炸雷,“忘恩負義的老畜生!貧道要將你碎尸萬段!”

    言出法隨。

    三把太平山鎮山仙劍,三抹照耀得方圓千里亮如白晝的光彩,劃破長空,追向那頭逞兇后拼命往南逃命的白猿。

    背劍白猿委實果決,伸手取出背后四劍之一,駕馭它沖向其中一道碧綠光彩。

    它只求太平山那三劍,出現略微一停頓即可。

    那太平山祖師爺更是狠辣,竟然由得兩把祖傳古劍玉石俱焚,在空中炸出一團驚世駭俗的光芒,這位老道士仍然毫不猶豫地控制其余兩劍,一劍直直穿透無論如何改變路線都避之不及的白猿,可白猿仍是沒有讓那劍直接刺透頭顱,而是由它從背心處一穿而過。

    這逼迫白猿不得已顯出數百丈法相,雙腳重重踩踏山河,雙手死死攥住了第二把古劍。

    巨猿雙手血肉模糊,巨大身形不斷向后倒滑出去,最終握不住那古劍,掙脫束縛,釘入它心口,透體而出。

    身受兩次重創的巨大白猿,再也維持不住法相,恢復成等人高的模樣,已經傷了大道根本的它,拼盡全力繼續向南遠遁。

    在巨猿形態消失之前,它獰笑道:“你難道就不救一救那鐘魁?!你還有一線機會,你到底是救人還是殺妖,殺妖就要殺人,哈哈……”

    在這頭大妖狂奔出數百里之后,又被那兩把因為距離太平山太過遙遠、終于顯露真身的古劍,兩次刺透身軀。

    老道士喟嘆一聲,他原本已經拼著強行更改、衰減太平山的山水氣運,也要強行搬動整座太平山的“法相”向前數百里,就為了維持住僅剩兩把仙劍的威勢,但是一旦如此作為,山腰處井獄旁邊的書生,恐怕真要連一線生機都失去了,畢竟方才他使出金身法相后,真身始終留在原地,幫助鐘魁凝聚僅剩的魂魄,試圖逆轉乾坤,使其“還陽活人”,這本就是逆天行事,會惹來冥府酆都的震怒,只要太平山氣運一動,說不定酆都就要趁機而入,直接奪走鐘魁所剩不多的殘留陰魂。

    故而那頭老畜生才會有殺妖就是殺人一說。

    沒有徹底打碎鐘魁元神,恐怕也是那頭白猿的算計之一。

    井獄附近,老道士身前,出現了一道飄搖不定的陰魂,正是臉色雪白的青衫書生,君子鐘魁。

    老道士沉聲道:“是我太平山對不住你,鐘先生。貧道無顏面對大伏書院?!?

    以仙人境老道士的輩分,無論是在太平山師門,還是整座桐葉洲,都是屹立在最山巔的云中神仙。老者稱呼年輕人鐘魁一聲先生,可謂莫大的認可。

    只是人已死,只有一縷隨時都有可能消散天地間的孱弱陰魂,又有何益?

    但是這位太平的祖師爺,所作所為,委實當得起道家“真人”二字。

    鐘魁的陰魂微笑搖頭,嘴唇微動,并無話語在浩然天下,但老道人自然知曉話語內容,“老真人不用愧疚,是我自己該有此劫難,逃不過去的,不是在這太平山,也會是在大伏書院,在桐葉洲的任何地方。”

    井獄旁邊,還有一位年輕女冠。

    她嘴唇抿起,有血絲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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