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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他人爭渡我破境-《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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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一聲,薛淵被扭斷脖子,給那人輕輕丟在一旁街上。

    沽酒婦人尖聲大叫起來,酒肆客人嚷嚷著殺人了殺人了,鳥獸散。

    沒了薛淵阻擋視線,那人是一位翩翩公子哥,正是從金剛寺趕來的周肥。

    周肥手中還拎著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向前一拋,丟在了陸舫身前,頭顱滾動,鮮血淋漓。

    竟是笑臉兒錢塘。

    周肥又隨手丟出那支小篪。

    陸舫緩緩蹲下身,輕輕在那顆腦袋的面容上輕輕一抹,讓好友閉上眼睛,呆呆望著笑臉兒,陸舫沒有去看周肥,也沒有撿起那支小篪,只是顫聲問道:“為什么?”

    周肥沉默片刻,答非所問,“什么時候,陸舫成了一個拖泥帶水的廢物?來這里,是為了破情關(guān),結(jié)果到頭來看破勘不破,這也就罷了,大不了無功而返,最后連一顆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的死人腦袋,拿不起,放不下,陸舫,你就算回了桐葉洲,別說躋身上五境,我堅信你連元嬰境都待不住!”

    周肥蹲下身,“你自己說說看,來這一遭,圖什么?老子堂堂玉圭宗姜氏家主,陪著你在這藕花福地,耗費這么多年光陰,又圖什么?”

    不知何時,佩劍大椿在陸舫腳邊安安靜靜擱著,加上一支小篪和一顆頭顱,都躺在這條街面上。

    周肥身后遠(yuǎn)處,站著那些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有人身段纖細(xì)像楊柳,有人體態(tài)豐盈得像是秋天的飽滿稻谷。

    陸舫抬起頭,“怎么不先去找周仕?”

    周肥氣笑道:“兒子死了,再生便是。可你陸舫死在藕花福地,我難道再浪費六十年光陰?”

    周肥站起身,招了招手,將一位風(fēng)韻猶存的美婦人喊到身邊,“去,陪你這位當(dāng)年最敬重仰慕的陸師兄喝喝酒,這么多年沒見了,你們一定會有很多的話要講?!?

    婦人臉色發(fā)白。

    周肥拍了拍她的臉頰,“乖,聽話?!?

    地面一震,周肥身形消逝不見。

    那些女子如振翅而飛的鳥雀,紛紛掠空而去,衣袂飄飄,彩帶當(dāng)空,這一幕旖旎風(fēng)景,看得附近街道的行人如癡如醉。

    陸舫站起身,對著那位面容陌生又熟悉的女子,說道:“坐下聊?”

    婦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點點頭。

    兩人對坐,酒肆老板娘躲在柜臺后邊蹲著,陸舫就去自己拿了兩壺酒,不等陸舫倒酒,在春潮宮待了這么多年,早已習(xí)慣了伺候人的婦人,趕緊起身為陸舫斟酒,之后才給自己倒了一碗。

    陸舫沒有看那張曾經(jīng)令人心碎的容顏,只是瞥了眼那雙保養(yǎng)如少女的青蔥玉手,他端起酒碗,笑了笑。

    婦人微微松口氣,想了想,又起身去酒肆外邊的街上,幫著陸舫取回了那支小篪和大椿劍,就連笑臉兒的頭顱,也被她拿起,只是放在了酒肆另外一張桌上,落座后,她這才嫣然一笑。

    陸舫一手端著酒碗,轉(zhuǎn)頭望向空落落的街道。

    好像看到了一雙天作之合的少年少女,在追逐打鬧。

    ————

    種秋眼中只有那個白袍年輕人,開口說道:“你我交手之時,不會有人插手,所以你只管全心全意出拳。”

    種秋補(bǔ)充了一句,“如果有人依然對你暗中出手,我種秋肯定拼死殺之,不管是丁嬰,還是俞真意?!?

    陳平安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血跡,胳膊上露出一道傷口,可見森森白骨,為了擋住陸舫那一劍,雪白長袍的袖子,被撕裂出一條大口子,這是金醴法袍第一次破損,雖說被禁錮了法寶功效,但是韌性還在,足可見陸舫劍術(shù)的上乘殺力。

    種秋說完之后,就開始向前走去。

    看似步伐緩慢,其實一步飄出兩三丈,而且沒有絲毫的氣機(jī)波動。

    種秋是南苑國國師,更是書畫俱佳的名士。

    一字一句,必合規(guī)矩,一拳一腿,皆合法度。

    登峰造極者,是為文圣人武宗師。

    種秋兩者皆是。

    丁嬰看輕天下武人,卻對種秋青眼相加,當(dāng)然有其理由。

    陳平安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種秋的“閑庭信步”,讓他想起了當(dāng)初丁嬰邁入白河寺大殿的場景。

    落魄山竹樓的老人,那種無敵之姿,陳平安只可粗略意會幾分,實在是修為懸殊,雙方距離太遠(yuǎn),陳平安琢磨不透其中宗旨。

    崔姓老人武道太高,雖然不是對陳平安拔苗助長,但是陳平安在躋身四境后的每一境攀爬,具體到每一步的行走,反而裨益不大。

    但是丁嬰和種秋這種天人合一的獨到意味,第一次,陳平安感觸不深,第二次,就有了嚼勁,嘗出了些許味道。

    種秋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迎面而來,沒有粉金剛馬宣那種氣勢洶洶,沒有笑臉兒的詭譎陰險,更沒有馮青白那刺殺一劍的一往無前和鋒芒畢露。

    種秋不易察覺的雙肩微晃,他一襲青衫,肩頭的玄妙,如古松側(cè)的行云掠過。

    種秋一拳至陳平安身前,沒有半點拳罡外瀉,沒有風(fēng)雷作響的巨大動靜。

    由于種秋的出拳太過古怪,陳平安破天荒出現(xiàn)片刻分心,猶豫是該以神人擂鼓式迎敵,爭取一錘定音,還是以從《劍術(shù)正經(jīng)》中鎮(zhèn)神頭化用而來的一拳防御,好在陳平安第一時間放棄了兩種選擇,后退,身形倒滑出去,與此同時,憑借本能抬起手臂,手掌遮在面門之前。

    種秋一拳打在陳平安手心。

    點到即止。

    可陳平安卻被自己的手背狠狠拍在臉上。

    砰然倒飛出去。

    身形一擰,兩只雪白大袖在空中翻搖,重新站定在三丈外。

    種秋依然一手負(fù)后,淡然道:“分心可要不得?!?

    陳平安左手攥緊又松開,好似被雷劈中的手心酥麻感覺,這才一掃而空。

    種秋笑道:“你這家伙,也太聰明了,如果沒有這一試探,我都不敢確定你是不是左撇子。打那陸舫的十拳,你大概是可以確定陸舫必死無疑,所以期間故意左右拳互換,左六右四,想來是那會兒就開始準(zhǔn)備下一場大戰(zhàn)了吧?”

    陳平安沒有說話。

    種秋不以為意,“之所以拗著自己的心性,與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是因為先前為了救下陸舫,我那一拳很不厚道,所以剛才你分心,我是手下留情了的,并未痛下殺手,接下來,可就不跟你客氣了?!?

    種秋轉(zhuǎn)頭對馮青白他們說道:“板凳上那個小丫頭,誰都不要動她,不然別怪我濫殺無辜……”

    陳平安轉(zhuǎn)瞬即至種秋身后,掄大臂,然后驟然抖小臂,一拳勁出如箭矢,打在種秋后腦勺上。

    種秋一崩背,背脊如山岳隆起,左右肋骨如蛟龍游動,整個人竟是一步都沒有挪開,強(qiáng)吃了陳平安這勢大力沉的兇猛一拳。

    陳平安因為沒有用上神人擂鼓式,拳架太大,聲勢就大,對付種秋這種功夫極深的大宗師,恐怕這一拳都要落空。

    一位純粹武夫,功夫練得深厚了,便可以不見不聞,覺險而避,甚至可以在睡夢中,殺死靠近床榻之人,然后做到繼續(xù)酣睡的駭人地步。

    陳平安只是尋常的傾力一拳,加上種秋出乎意料地做到了站定如山,如此一來,想要一拳得逞就見好就收,就難了,種秋反手一拳,砸在陳平安肋部,打得陳平安橫飛出去,只是種秋第二拳,被陳平安一腿踢中,種秋也沒了痛打落水狗的良機(jī)。

    兩人再次分開站定。

    種秋扯了扯嘴角,原來是這位南苑國國師故意如此,為了彌補(bǔ)自己那偷襲一拳,當(dāng)然亦是誘餌。

    兩人幾乎同時對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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