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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已經(jīng)下了很久了。

    專用于出租的公寓樓對面有一排底層商鋪，從轉(zhuǎn)角處排過來的第二家門店，福利彩票店的推拉門移開了一線，老張第三次探出手來，試了試外面的溫度。

    這一回，老張終于露出了幾分笑臉。

    接著，老張將整個推拉門朝兩邊全部推到底，室外仍略帶一點濕熱的氣流，馬上和室內(nèi)的冷空氣快速交換，站在門口，感受著絲絲微風(fēng)，老張?zhí)鹨呀?jīng)在手中握了老久的遙控器，關(guān)掉了空調(diào)。

    少開兩個小時空調(diào)，明天囡囡的公交車錢就算是省出來了。——這該死的下雨天也就這唯一一丁點好處。

    老張討厭下雨天。

    怎么能不討厭呢？

    臨近傍晚，正是下班高峰期，平日這個時候，馬路兩邊已經(jīng)到處都是匆匆忙忙的人群。

    這些人幾乎都是老張的潛在客戶：在公司被傻x客戶和更加傻x的上司折磨，回到家被高昂的房租和倒盡胃口的外賣折磨，狹小的空間，沉重的壓力，看不到盡頭的辛勞。——對這些潛在客群中的很大一部分來說，彩票的中獎幾率再小，也是真正有切實可能，能將他們從糟成一團的生存狀態(tài)，以及令人窒息的生活狀態(tài)中解救出來的極少數(shù)渠道。

    下班高峰期，擁擠的人流阻慢了速度，這些潛在的客戶們，一抬頭就能看到鮮紅的“11億”條幅，很容易忍不住走進店面，花上兩塊十塊錢奢侈一下，嘗試一下運氣。

    下雨天的馬路旁邊，也一樣到處都是匆匆忙忙的人群。

    不一樣的是，比平時更堵的道路，比平時更慢的速度，比平時更低落，也更需要希望和運氣的心情，并不會給老張帶來更好的生意。

    濕噠噠黏在身上的衣服，討厭的家伙斜傘滴過來的雨水，沒有鋪平，一不小心踩下去就濺一褲腿污水的地磚，令人心神不寧的汽車引擎聲和吵得耳朵疼的喇叭長鳴聲，被人流、車流、空調(diào)外機氣流使勁來回攪拌的汽車尾氣和濕熱的空氣……這一切的一切，無一不是在催促著人們加快腳步，再加快腳步，趕緊離開這片令人窒息的空間。

    看著眼前一張張掛滿了疲倦，焦躁和麻木的臉龐，疲倦，焦躁而麻木地向前挪動著，老張嘆口氣，隨手將不知何時塞到推拉門把上，用燙金大號字體標著“城市領(lǐng)秀空間，最后十五席謹獻高層人士”的大號宣傳折頁扯下來，順手塞在進門左手邊復(fù)印機旁的廢紙簍內(nèi)。

    ——這也是幾分錢呢，下雨天少賣彩票的損失，好歹又抵掉了半張……

    老張正勉強安慰著自己，身后傳來了真正能讓他安慰的感應(yīng)器電子音：你好，歡迎光臨；你好，歡迎光臨。

    客戶上門。

    老張連忙轉(zhuǎn)過身，一位身材瘦削，眼眶微微發(fā)黑，神情略亢奮的年輕人快步走進門店。

    “老板，”不待老張招呼，年輕人直接開口道：“幫我買個彩票。”

    “你要哪種？”老張順手關(guān)掉復(fù)印機的電源，走向柜臺。

    “哪種啊？就是……”年輕人想了想，不得要領(lǐng)，便拿起手上一頁好像是快遞單的東西看了看，“就是有幾個數(shù)字，湊齊幾個就可以……”

    這是個基本沒買過彩票的潛在客戶，老張一邊作出判斷一邊回答：“雙色球。”

    “對對。”年輕人連連點頭。

    “好。”老張操作出票機，“怎么買？”

    “什么怎么買？”年輕人有點懵。

    “選號，隨機，還是復(fù)式？單注還是加倍？”

    “喏，應(yīng)該是選號……吧？”年輕人將手里捏著的紙——果然是快遞單，有點濕，應(yīng)該是剛才被雨水打濕的快遞單——遞到老張面前。

    “０3……０6……14……21……”老張照單輸入這四個數(shù)字，等了等，見年輕人不說話，不得不又問道：“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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