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堤坡面理-《紹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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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臘月,宋金兩部主力部隊在大名府相會。
整個大名府戰場,宋軍河北方面軍合計御營前軍、右軍、水軍,累計戰兵六萬出頭,隨營民夫七萬余;金軍合計隆德府行軍司五個萬戶、河東方面努力支援的四個萬戶,外加大名府本地行軍司的四個萬戶,攏共十三個萬戶,有戰兵步騎十三萬眾,另有數字不定,往來負責后勤轉運的民夫,也就是簽軍約二三十萬眾。
雙方兵力對比,即便是不用強調金軍那前所未有的六七萬強大騎兵集群,也絕對是強弱明顯的。
除此之外,金軍還掌握了幾乎周邊所有郡縣的行政權、控制權,能確保外圍的支援與調度,更重要的一點是,那個周四十里,扼河北要沖的大名府首府元城,依然在金軍控制下。
如此局面,再加上北面的杓合、阿里,東北面的王伯龍,其實金軍一上來便有隱隱合圍的姿態。
從金軍這個角度來看,宋軍已經內外交困,倒也沒差。
當然了,就宋軍這個布置,合不合圍也沒有意義——宋軍似乎也不準備走,就準備這么內外交困的頂下去,說不定還想虎口拔牙,當面強吃下元城呢。
閑話少見,轉回眼前,只說金軍連營連壘,場面浩大,自詡撼山移海,但實際上,進入臘月后的前幾日,戰況卻有些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倒不是說戰事不激烈、場面不大,而是說只金軍單方面挨打而已。
面對著偌大的元城,宋軍分門別類,三面陸地起砲,一面河上行船,轟擊不停,與此同時,軍隊分劃有致,或挖掘地道,或平整土地,或開始正式搭建巨型攻城塔,或集中小型拆卸式弩炮和八牛弩定點清除元城上的比較有威脅的塔樓。
與之相比,元城內的金軍也沒有氣餒,在幾乎一望無際的援軍抵達后,整個城池里的守軍也士氣陡增,一些城內自己倉促組建的砲車也開始隔墻還擊。
并且在進入臘月后,幾乎每一夜都會派出小規模敢死隊出城破襲。
但是,城內和城外相比,一則砲車數量規模、位置靈活性全都受限,二則宋軍有一道很明顯的環城內壘,破襲也常常無功而返,所以總歸是落入明顯下風的。
而這么一日日過去,元城雖然稱不上四面楚歌,但也的確遭受到了巨大的削弱與動搖,七八十個角樓在數日內被集中摧毀了十幾個最具威脅性的,部分墻體開始在砲車的轟擊下出現裂口,傷亡也開始漸漸成為城內不可忽略的一個問題。
甚至,城外不清楚的是,高景山為了確保繼續起砲和修補城防的木材與建筑材料,以身作則,居然連自己的府邸都拆了,整日只在翠云樓盤桓……而且翠云樓之所以留下,也只是因為這里是城池北半部的內里制高點,方便觀察、指揮罷了。
而這些天里,黃河西面的金軍大隊,莫說撼山移海了,根本就連全面出擊的機會都無,因為他們第一時間便見識到了萬戶阿里與杓合提醒的宋軍水師之利。
坦誠說,金軍對水師仗著河道的阻斷能力是有預料和認識的,之前淮上一戰,韓世忠的海舟入淮便使得金軍大隊喪失了過河的可能性;后來張榮率梁山泊水師入黃河,控制黃河河道,更是形成了一種戰略優勢,基本上絕了金軍從下游大舉南下的心思;便是這一次,金軍匯集而來,本也是做了趁著黃河封凍的空檔期,掃蕩岳飛部的心態。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也真沒有對水師在這種狹窄地形的強大控制能力有足夠的認識。
當然了,很快啊,他們就意識到了,所謂的甲胄、戰馬,還有密集的軍勢,在移動著的八牛弩面前,幾乎就是一個笑話。
幾百步寬的黃河河道,和黃河兩側六七百步的絕對威懾距離,瞬間讓金軍喪失了某些不切實際的心思,也使得金軍徒勞氣勢驚人,卻伸展不開手腳,無法支援元城。結果就是,城內因為宋軍的包圍與明顯的兵力對比,陷入到了明顯的劣勢,但本該反過來包圍宋軍且也有明顯兵力優勢的外圍金軍卻因為宋軍水師的存在陷入到了不能組織起攻擊的尷尬境地。
甚至,在宋軍水師的護佑下,宋軍的后勤物資還依然源源不斷順著黃河轉運過來。
這種情況,坦誠的講,并沒有超出金軍高層的想象,但依然給士氣造成了強烈的影響。
“將軍隊四散開來,散個兩百里,一起渡河又怎樣?他張榮有幾艘能裝八牛弩的戰船,真能攔得住?”
“分散渡河了又如何?河對岸又不是沒有阿里將軍與杓合將軍……渡河了,這么窄的地,兩側都有八牛弩,難道就能鋪展開兵力去攻了嗎?”
“哼……恕我直言,杓合跟他部屬都是渤海人,所以才攻不下!”
“如此這般,不如勸高都統早降,請女真勇士自己來打便是。”
“便是女真,阿里將軍不也作戰了嗎?他的話也聽不得嗎?”
“阿里將軍當年雖勇,如今卻已經老了!”
“故此,這大金國便只有你金牌郎君管用?對面可是有六萬宋國披甲御營的!你這般強橫,拿你的萬戶過去試試如何?!我們樂的過河來休整!”
充當金國主力營盤核心點的李固鎮中,立著兩面旗幟的某個大戶人家院落里,隨著阿里與杓合又一次渡河拜謁,一場軍議也隨即在萬戶這一層級再度展開,但很快軍議上便發生了爭吵,而且爭吵也很快變得激烈、混亂與偏移起來。
面對這種情況,兀術早就有些不耐了,而與此同時,與兀術并排坐在上首的元帥拔離速卻偏偏一直面無表情,且一聲不吭,不免讓魏王殿下有些謹慎起來……他不想喧賓奪主,尤其是這場爭吵表面上是一回事,實際上內里跟拔離速的權威有直接關系。
不過,耳聽著爭吵越來越脫離戰事本身,這位金國執政大王到底是不能忍耐,其人稍作猶豫,終于回頭示意,讓身后太師奴附耳過來:
“告訴元帥,請他放心處置完顏奔睹,怎么處置俺都只會贊同與配合!”
太師奴會意,立即趁亂轉到完顏拔離速身后,再度貼耳以對。
這算是猜到正確答案了。
隔著一張桌子,既得許諾,拔離速立即在座中昂然出聲:“完顏奔睹!”
一聲厲喝,院中瞬間安靜。
但旋即,之前爭吵最歡,也幾乎是院中最年輕的那個萬戶便只是冷笑一聲,然后以一種幾乎是挑釁的語氣拱手以對:“元帥有何吩咐?莫非元帥就任后咱們女真人就此改了規矩,連軍議中也不許說話了嗎?當日太祖在時,便是在場的謀克都能面批其錯!”
“軍議之中,不議軍事,反而無端攻訐同僚,這才是毀壞軍議傳統的作為吧?”坐在那里絲毫不動得拔離速同樣冷冷以對,然后脫口傳令。“完顏奔睹私心太重,故意挑亂軍議,應當鞭打二十,有誰反對?!”
言語既落,滿院寂靜無聲,莫說完顏奔睹本人懵在當場,便是剛剛私下做出許諾的兀術都一時怔住。
且說,完顏奔睹本鬧事、耍脾氣當然是真的,而且原因誰都知道,就是不滿、不服拔離速做這個元帥嘛。
想想也是,論親疏,完顏奔睹雖然遠支,卻自幼養在阿骨打帳下,算是阿骨打嫡系;論山頭,他是東路軍出身,而此戰也是東路軍九個萬戶遠超西路軍四個萬戶;再退一步,只說完顏奔睹作為隆德府行軍司都統,這次帶來了其統轄的五個萬戶,也比拔離速的太原嫡系實力強一大截。
甚至,在臘月之前,也就是兀術跟拔離速辛苦率河東方面部隊匯集過來之前,這邊根本就是完顏奔睹整飭的大營,那時候也沒見他嚷嚷著阿里老了,杓合是渤海人,咱們分幾十路渡河啊渡河。
反倒是如今,當著人家阿里跟杓合的面這么扯?
一句話,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便是不知道這個漢家典故的,也都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也正是因為如此,那在戰事陷入尷尬的無能為境地下,無論是完顏奔睹趁機鬧情緒,還是完顏拔離速要借機立威,都算是正常展開……可問題在于,人家不滿發幾句牢騷,你立威就要打人家一個都統、標準的軍中三號人物二十鞭子,這就顯得有些超出預想了。
這已經不是粘罕打了吳乞買二十孤拐的年代了!
此一時彼一時也。
“我有太祖御賜的金牌,誰敢鞭我?!”片刻的沉寂之后,完顏奔睹回過神來,當場勃然大怒,卻是直接從腰中扯下自己的金牌來,然后手持金牌左右厲聲相對。“你們這些行軍萬戶,看看自家的金牌,再看看我的金牌,是一回事嗎?我的前途,是太祖在時便公開許諾出來的!我倒想看看,這軍中誰敢鞭我?!”
說到最后,這廝幾乎是將手中金牌懟到了拔離速的鼻子跟前。
但也就是這個動作和這句話,終于引來了一個人的雷霆之怒……說時遲,那時快,拔離速依然一聲不吭,兀術卻霍然起身,然后抄起自己與拔離速之間桌上的馬鞭,便朝著逼上前的完顏奔睹劈頭蓋臉抽了過去。
可憐金牌郎君剛剛還豪氣逼人,自以為軍中無敵,下一瞬間,便見到是太祖親子中如今僅存的兩個執政親王之一,也可能是東路軍真正的主人,親自過來抽自己鞭子,卻是半點不敢反抗。慌亂之中,這位起身輩分還比兀術高一輩的金牌郎君,唯一能做的,便是趕緊收起那面金牌,在懷中捏住,防止金牌被誤傷到,然后就只是低頭立在原地,任由對方鞭打不停。
這種鞭打,隔著甲胄和裘袍,當然不可能有什么實質性傷害,稍微幾鞭子湊到臉上,那也無妨,但震懾力和侮辱性卻極大——二十鞭子抽完,完顏兀術轉回座位中,繼續一聲不吭裝啞巴,而完顏奔睹也再不敢多一句廢話,只是老老實實回到下面萬戶群中肅立。
其余萬戶,更是無言以對。
“我直說吧!”
拔離速見到情勢安穩,宛如沒事人一般再度開口。“黃河不封凍,以眼下局勢,河道被宋軍水師鎖住,強行從南北夾攻,不說兵力鋪展不開,南北那個工事也絕不是什么擺設……阿里將軍雖老,卻是宿將,且治軍極嚴;杓合將軍部屬雖多是渤海人,卻也因為如此,想必也是為了想救援高都統而最敢戰的一部……他二人說不行,那就是不行!”
聽到這里,兀術忍不住看了一眼阿里,這個昔日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宿將,這一次卻一言不發,甚至之前面對著完顏奔睹‘誤傷’與侮辱,也根本沒有半點反應,只是讓杓合一人出面與完顏奔睹撕扯。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老了。
“不行歸不行,但不能這般干等著結冰,”就在拔離速稍顯公允的表態后,又一陣略顯尷尬的沉默中,完顏突合速稍微拖著腿上前一步,也算是替自家都統和元帥打圓場了。“得做出點事情來,或是阻礙宋軍攻城,或是支援城內,反正不能干等著!否則城內高都統那里如何看我們?幾十萬大軍里面也交代不過去。”
“正是此意。”拔離速緩緩頷首,環顧左右。“諸位都有什么主意,盡量說一說!”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還是多看向了阿里與杓合二人。
說白了,這二人主場作戰,如今地理受限,還得聽他們的意見。
但是很顯然,這二人之前被完顏奔睹指桑罵槐了一頓,此時也不知道是負氣還是如何,依然立在那里懶得多言。
等了一陣子,卻是跟阿里頗為熟稔,如今算是完顏奔睹下屬的訛魯補訕笑一聲,近乎開玩笑的說了一句:
“要不想法子截斷黃河?”
眾人哄笑,也就是此時,阿里終于平靜開口:“可行!”
院中笑聲戛然而止。
“不開玩笑?”訛魯補追問了一句。
“不開玩笑。”阿里從容以對自己老友。“如今河北的黃河是不對路的……與其說是黃河,不如說是河北的水系借用黃河河道,又或者黃河河道侵襲了河北水系。這種情形下,咱們身前的河道,盛水期是黃河水多些,到了枯水期,就是河北自己的水多些,而且水流緩慢,水源駁雜。再加上河道分叉太多,截斷一個岔道,也不至于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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