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乾元宮·東闕-《大照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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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丞逄烈從甘茲郡王府出來之后,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即趕往皇宮。宗正丞的職權(quán)是掌管皇室宗室事務(wù),非八面玲瓏之人無法勝任。現(xiàn)任宗正丞逄烈就是個心思極其玲瓏的人,對逄氏宗室們的脾性所知甚深。逄烈早就知道,這個甘茲郡王逄世桓對逄循的寵愛無以復(fù)加,是早已默定的未來繼承王位的不二人選。如今,逄循竟然在太廟飲了毒茶而暴亡,這對于甘茲郡王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按照甘茲郡王的脾性以及他與崇景皇帝陛下的親近程度,估計天一大亮就要進宮面見皇帝,為逄循討要說法。逄烈分析,自己已經(jīng)知曉此事,且當面見證了管遄驗毒的全過程,因此,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在宮門打開之前進宮,提前向皇帝稟報此事,絕不能讓甘茲郡王搶了先,否則,自己這個宗正丞的位置恐怕是保不住了。
但是,衛(wèi)戍宮門的南宮衛(wèi)士卻極執(zhí)拗,無論宗正丞逄烈如何央求,南宮衛(wèi)士就是不肯開門。
“宗正丞大人,您是知道的。當今陛下即位以來,對皇宮衛(wèi)戍加強了警備,宮門下鑰期間,沒有陛下的圣旨,不管是誰,我們都不得放進宮去。就是我們的頂頭上司,衛(wèi)尉卿大人,也絕不可無詔擅入。上一次,光祿卿雒淵概大人有急事要進宮,幾個南宮衛(wèi)士覺得光祿卿大人是皇后娘娘的兄長,就破例放了行,結(jié)果事后全部被陛下斬殺。所以,您看,宗正丞大人,我們怎么敢放您進宮啊?這可是會要了我們的命的啊!請宗正丞大人體諒我們這些南宮衛(wèi)士。”
“各位小將軍啊,你們說的這些,我作為宗正丞,豈能不知道?只是,今日我確有萬分緊急之事,必須立即進宮面奏陛下。晚了,恐有大災(zāi)禍啊。”
“宗正丞大人,您這就是不體諒我們這些南宮衛(wèi)士了。我剛才都說了,我們?nèi)绻逊拍M去了,回頭都要被斬殺。說一句您不愛聽的話,宗正丞大人的面子難道還能比得上光祿卿雒淵概大人嗎?宗正丞大人要稟報的事情,難道比光祿卿大人的事情更加緊急嗎?大人還是等一等吧,再過個把時辰,宮門就開了。”南宮衛(wèi)士的話是在理的:宗正丞只負責宗室事務(wù),一般無甚急務(wù)、要務(wù),耽擱上一天半天的,也都無關(guān)緊要。
逄烈有些急惱了:“我可提醒你們,今天的事情干系重大,絕非尋常事務(wù),而是涉及皇室宗親的重大事務(wù)。你們幾個南宮衛(wèi)士要是誤了事,陛下要是怪罪下來,那可不是玩兒的。”
“宗正丞大人,您來稟報,自然是皇室事務(wù)。皇室事務(wù),可不是我們這些南宮衛(wèi)士敢過問的。不過,還是那句話,無論出了什么事情,沒有陛下的圣旨,我們絕不擅開宮門。”
宗正丞逄烈雖然心急,但是心里非常明白,絕對不能把甘茲郡王之孫在太廟被毒殺這樣扯不清楚的驚天皇室丑聞告訴這些南宮衛(wèi)士。南宮衛(wèi)士人多嘴雜,萬一傳了出去,如果惹得陛下或者甘茲郡王不高興,那可就是要掉腦袋的大事。正躊躇間,忽然想起大喪期間太廟里有值守的內(nèi)侍,這些內(nèi)侍是可以持腰牌進出皇宮的。意識到此,宗正丞逄烈馬上折身,趕往太廟。
在太廟里果然看到了很多值守的內(nèi)侍。宗正丞逄烈由于掌管皇室事務(wù),平日里與一些內(nèi)侍甚是熟稔。找到幾個熟悉的內(nèi)侍,宗正丞逄烈心里松了一口氣,說道:“可算找到幾位黃門了。麻煩哪位黃門進宮跟中常侍大人稟告一聲,就說我有緊急事務(wù)上奏陛下。”
可是幾位內(nèi)侍卻并不應(yīng)承,紛紛說道:“宗正丞大人,著實是對您不住了。按說,依咱們的交情,這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要是擱在往日里,這都沒的說的。可是現(xiàn)在卻是大喪期間,與往日里的情形是很不同的。在太廟里守著大行皇帝,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職責所系,我們可是不敢擅離職守啊。宗正丞大人,您再等上個把時辰,宮門就開了,到時候宗正丞大人再進宮上奏,豈不是更好么。咱們也兩相便宜啊?您說,是也不是,宗正丞大人?”
宗正丞逄烈萬萬沒有想到,在這些平日里熟透了的內(nèi)侍這里竟然也碰了釘子。盡管逄烈連番苦苦勸說,這幾個內(nèi)侍就是不愿意做任何通融,絲毫沒有松口的跡象。僵持了一會,這幾位內(nèi)侍不僅不通融,還扯起了公鴨嗓子,與逄烈大聲地爭吵起來。
宗正丞逄烈心里是有打算的:自己如果沒有親眼見到甘茲郡王府的事情,那也就算了,無奈自己是親眼所見的少府丞管遄驗毒、推理全過程,雖說是甘茲郡王家里的事情,但是事情涉及到了太廟,萬一牽扯出什么皇宮里的事情,那可就是令陛下顏面盡失的驚天丑聞了。當今陛下是極好臉面之人,除了這樣的丑聞,他這個親臨甘茲郡王府現(xiàn)場的宗正丞,若是躲在一邊,上報不及時,無論如何都會被處置。只有及早上奏,才是脫身免責的唯一可能。眼看著天就亮了,再不把消息送進宮去,可能就來不及了。
宗正丞逄烈萬般無奈,長嘆一聲,大聲說道:“各位黃門啊,我就跟你們說了吧。今日凌晨,皇室出了大事,不僅事涉皇室,還牽扯到了陛下的宮里,搞不好,很可能就是宮里絕大的丑聞。如果處置不當,陛下可能要丟了顏面啊。到時候,各位黃門啊,咱們可都是要吃掛落喲!”
幾位內(nèi)侍驚呆了。半夜三更的,皇室里能出什么驚天大丑聞。樂棚里的樂工們聽到這幾句話,也都驚呆了,本來還都睡眼惺忪的,一下子都精神起來,支棱著耳朵聽宗正丞的話。
太廟里值守的內(nèi)侍們再也不敢怠慢了,立刻有一個內(nèi)侍進宮稟告了中常侍春佗。春佗派專人將宗正丞逄烈?guī)нM了乾元宮。這個時辰,崇景皇帝還沒有起床。因為自己繼位以后忽然莫名其妙地患上了不舉隱疾,無法臨幸后妃,崇景皇帝最近索性就住在乾元宮的東闕里,而不去任何后宮的妃嬪那里歇息,免得看著后妃們心煩。
“宗正丞大人,出了什么大事?又是丑聞,又是陛下丟了顏面的,這些話,宗正丞大人可不要隨便說呀。陛下繼位不久,最聽不得這些話!”春佗先給了宗正丞逄烈一個下馬威。
“中常侍大人,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我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貿(mào)然闖宮門啊。”宗正丞逄烈說。
“那你說吧,什么事情?”
“中常侍大人,甘茲郡王的小世子逄循昨夜暴亡了……”
“哦!這也算個事嗎?宗正丞大人,你是辦老了事情的老人兒了,怎么還如此慌亂呢?!大行皇帝的靈柩還在太廟里停著呢,國有大喪,事情也沒有急迫到哪里去。國家有章程,照著辦就是了。一個郡王家故去了一個小孫子,雖說是有些惋惜,可是,再怎么著,也蓋不過先帝的大喪吧。記錄在案、按既定章程辦就是了,用得著急急忙忙地夜扣宮門么?”
“中常侍大人,您說的對。如果只是尋常夭折一個小孫子,那倒確實是算不上急務(wù)。可是逄循的暴亡卻絕非尋常。”宗正丞逄烈說,“中常侍大人,逄循是被毒死的,而且與宮里大有干系。一是逄循中的是紫星羅蘭奇毒,而據(jù)少府丞管遄說,這紫星羅蘭只在圣都的育林苑里才有;二是逄循中毒的地方在太廟西暖閣,是在昨日前晌飲祭茶的時候中的毒;三是紫星羅蘭之毒是下在北陵郡王專用的白玉盞里面的,逄循當時向北陵郡王討了那盞茶,這才中了毒。中常侍大人您看,這事是不是與宮里大有干系?是不是應(yīng)該夜扣宮門上奏陛下和中常侍大人您呢?”
春佗聽到一半的時候,已經(jīng)心驚肉跳了。這是他親自安排的毒殺北陵郡王的秘密行動,原先設(shè)定的非常精妙,環(huán)環(huán)相扣,絕無偏差,怎么偏偏就跑出來一個什么甘茲郡王的小孫子逄循,而且偏偏怎么就向北陵郡王討了那白玉盞里的茶來飲?!這下好了,北陵郡王沒有毒殺掉,卻錯殺了一個甘茲郡王的小孫子,而且還被查出來了是在太廟中了紫星羅蘭之毒。春佗意識到:局勢已經(jīng)失控!
但春佗卻表現(xiàn)得十分平靜:“哦?沒想到,竟有這樣離奇的怪事。可是,這又是如何被查出的呢?你先從頭細細說來我聽聽。陛下還在歇息,稍候才會起床。”
“中常侍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宗正丞逄烈詳細地向春佗介紹了事情原委,尤其是少府丞管遄親自驗毒一節(jié),說的甚為細致。
春佗聽完之后,更加心驚,說道:“宗正丞大人,此事關(guān)系非小,請大人稍候,我立即去稟告陛下。我估計,陛下可能會召見你,請大人再理一理頭緒,陛下召見的時候,一定要說清爽了。”說完,春佗轉(zhuǎn)身進了乾元宮東闕。
只聽得東闕里一聲狂吼,接著就是摔了茶杯的聲音。春佗小跑出來,隔著好遠對宗正丞逄烈招手,請他到東闕里覲見皇帝。
宗正丞逄烈被引入東闕,崇景皇帝盤坐在床上,沒有梳洗,一臉怒容,一言不發(fā)。
春佗先開了口:“陛下息怒,小心傷了身子。先聽聽宗正丞逄烈大人怎么說吧。”然后轉(zhuǎn)向逄烈,說道:“宗正丞大人,請將剛才所說再細細稟告陛下吧。”
“陛下,這事當真是奇事一樁。”于是,宗正丞逄烈又從頭到尾將事情復(fù)述了一邊,只是更加清晰有條理,也更加詳細,包括少府丞管遄如何主動請纓、如何醫(yī)術(shù)精湛、如何在最后屏退所有人與甘茲郡王秘語等等,都詳細做了說明,最后說道,“陛下,微臣覺得,此事涉及宮里面,又牽扯了兩位郡王殿下,深恐此事處置不當會有損陛下圣名,故而在宮門未開之時冒死扣宮,驚擾了陛下,違抗了陛下嚴旨。臣舉止失措,不成體統(tǒng),請陛下嚴懲。”說完這些話之后,宗正丞逄烈的身上竟然已經(jīng)濕透了。他不知道剛剛繼位的崇景皇帝會作何指示,生死榮辱都在未定之天。
“你處理得很得體,起來吧,逄烈。”逄圖攸說,說完伸手要了一條熱毛巾,邊擦著臉邊說:“你作為宗正丞,宗室里這些事情本就歸你掌管,你能遇事先想著我,想著宮里的顏面,這就很好。這事發(fā)生在太廟里,還死了人,而且牽扯了北陵郡王和甘茲郡王這兩位開國功勛王爺,絕不是尋常宗室小事。現(xiàn)在正值先帝大喪之際,更是應(yīng)該高度審慎處置。逄烈啊,你很好。起來回話吧。春佗,賜座。”
等宗正丞逄烈小心翼翼地坐定。逄圖攸接著說:“太廟里發(fā)生了毒殺宗室的大案,這可真是聞所未聞的丑聞。只是這中間的關(guān)節(jié)太多,一時半會,光憑你的這些說辭,什么頭緒也還都理不清楚。我估計,用不了多久,世桓也要扣宮門了。春佗啊,你去傳旨南宮衛(wèi)士,如果甘茲郡王來了,不要阻攔,放他進來就是。另外,春佗,你速派人去告訴雒淵概,讓他也立刻到乾元宮里來,今日估計是消停不了了。逄烈,你先回去吧,此事事關(guān)重大,我會指派宗正卿(1)辦理此事,你暫時就不用插手了,下去吧。你跟我說的這些話,一個字也不要泄露出去!春佗,讓人進來幫我梳洗吧。”
“臣遵旨!”
“奴婢遵旨!”
春佗和宗正丞逄烈退下,各自散去了。
逄烈心里為今天冒險扣宮而得到皇帝的認可而無比得意,希冀著即將到來的新君的信任、榮寵、賞賜和滿門的富貴。
春佗去傳達皇帝的兩個旨意,心里焦急如焚。自己暗殺北陵郡王的計謀竟然沒有得逞。他原本以為此事萬無一失,從昨日前晌到現(xiàn)在,他一直都信心十足,只等著今晨有人報來北陵郡王深夜暴薨的喪訓(xùn)。紫星羅蘭之毒奇妙無比,時間地點也都謀劃的毫無差錯,春佗原以為絕不可能有人能夠發(fā)現(xiàn)北陵郡王死于紫星羅蘭。可是,自己的計謀竟然沒有得逞,不僅沒有得逞,還錯殺了甘茲郡王的孫兒逄循;不僅錯殺了逄循,而且使用紫星羅蘭之毒的事情也敗露了;不僅敗露了,而且還將案發(fā)之地鎖定在了太廟西暖閣里面,鎖定在了育林苑,鎖定在了北陵郡王專用的白玉盞。春佗感到奇怪的是,為什么從昨日前晌到現(xiàn)在,他指派去辦理此事的秋佗和冬佗未曾來向自己稟報此事?春佗深悔自己太過大意了,早知如此,應(yīng)該昨日就找來冬佗和秋佗確認行動是否無誤,否則,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被動。等春佗派人去給光祿卿雒淵概傳旨之后,又專門派了一個小黃門(2)去找秋佗冬佗速來乾元宮宮門外見他,一刻不得耽擱。過了一會,那個小黃門回來了,但卻并沒有秋佗和冬佗跟著,春佗著急地問:“秋佗、冬佗呢?他們在磨蹭什么,怎么還不過來?”
“中常侍大人,秋佗、冬佗兩位不見了。太廟里、宮里都沒有見到他倆。我打聽了一下,秋陀、冬佗從昨日中午起,就忽然失蹤了。”
春佗大驚失色。看來是秋佗、冬佗自知行動失敗,畏罪潛逃了!
可是春佗并沒有工夫思索太多,因為光祿卿雒淵概已經(jīng)來了。
光祿卿雒淵概一臉的不高興:“何事如此驚慌啊,春佗。”
春佗將光祿卿雒淵概引到一個左右無人的宮門角落里說:“大人,大事不好了。昨日的事情沒有成。”
“哦?!北陵郡王沒有毒發(fā)?”
“沒有毒發(fā)。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喝白玉盞里的茶。”
“哼!這個老狐貍,又逃過一關(guān)。我們再作打算吧。大喪最后一日,他還是會來祭奠的,到時候再動手也不遲。權(quán)且讓這個老匹夫再多活一個月。”
“大人啊,事情麻煩了!北陵郡王沒有喝白玉盞的茶,可是甘茲郡王的小孫兒逄循因為喜愛那只白玉盞,因此向北陵郡王討了那一盞茶,喝了。剛剛報來消息,逄循已經(jīng)死了!”
“啊?!”光祿卿雒淵概驚訝地說,稍一思忖,旋即恢復(fù)了平靜:“不過也不必驚慌,紫星羅蘭的毒,他們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再說了,我們早晚是要向甘茲郡王動手的,先斷他一個孫兒,擾亂他的心神,也未嘗不可。”
春佗連連搖頭,說:“大人啊大人,請大人聽我先把話說完。大人,今日丑時初,逄循死去,原本已經(jīng)無事。丑時末,宗正丞逄烈和少府丞管遄依例去甘茲郡王府里記檔、吊唁,您知道的,這個少府丞管遄是個太醫(yī)世家、深通醫(yī)理,當場就懷疑逄循中了紫星羅蘭奇毒,并立即做了驗看,一步一步查驗過來,最后敲定,逄循所中紫星羅蘭的毒是下在太廟祭茶時候的白玉盞里面的。所以,太廟西暖閣、宮里、育林苑,現(xiàn)在都難逃干系了。大人!”
光祿卿雒淵概心里一緊:“這下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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