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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后靜靜聽著，她對那時的事情只有一點耳聞，并不敢去觸碰皓帝雷池。不過今天皓帝突然自己提起，恐怕還有后話。

    皓帝走到窗下的繡棚邊，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半幅繡面，道：“我年少之時，十分痛恨父皇對兒子們的態(tài)度，幾乎是不作為的看著他們互相絞殺。‘掖庭之變’時，我不是目標(biāo)，但是當(dāng)殺戮到來的時候，誰會費心去分辨刀下之人呢？是林師帶著我躲過了最后那瘋狂的兩個白天和一個夜晚。”

    李后心中一個戰(zhàn)栗，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定力，保持住面上的鎮(zhèn)靜。不過皓帝并沒有回過頭來看她。

    “后來父皇傳位于我，就有聰明人紛紛來對我說，林師天機術(shù)厲害，他是故意救我。”皓帝笑起來，“常人說這話也罷了，居然其中還有天機大家。”

    李后自然知道這種說法何等可笑，先不說天機術(shù)士不是神明，怎么可能看得事無巨細(xì)。

    觸摸到天機一角，結(jié)果管中窺豹，最后判斷錯誤的又不是沒有，反而這類事例更多，否則多年前的帝國哪來“天機之亂”。林熙棠之所以讓所有天機大宗都閉嘴，也是多年積累，證明了他幾乎沒有錯誤。

    況且天機豈是一成不變，就像黑暗種族的命運之線，未來只是一種可能性，而當(dāng)前則是實現(xiàn)了無數(shù)個可能性中的一個。說到底，所有生物都渴望窺伺天機，難道就是為了認(rèn)命嗎？還不是為了逆天改命。

    而既然改了命，那么曾經(jīng)看到的未來還是不是未來？

    “那一晚的事情，我自己心中最清楚，不需要任何人來教我看清真相。所有人都錯了，他們以為父皇在宮變前就讓我進(jìn)小書房，是后手，是培養(yǎng)。實際上，不過是他在那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了一個兒子，掌宮的貴妃也忘記給我安排侍講。”

    “即使宮變之后，父皇也沒有一定要選擇我做繼承人的意思，我的資質(zhì)著實不入他眼，而且沒有母族勢力，就很難抗衡宗室祖王，會在他身后遇到很多麻煩。”皓帝直起身，道：“是我自己求來的大位，因為我看到臨江王叔逼迫林師向他下跪道歉。”

    李后打了個寒顫。

    這時皓帝轉(zhuǎn)過身，仍是一派溫和表情，眼神也沒有太大變化，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而非他親身經(jīng)歷的宮廷秘聞。

    他注視著李后道：“等我自己坐上凌云正殿的那個位子，我才明白了父皇當(dāng)年為何會任由后宮之爭最終釀成血案。利益和感情是無法并存的。利益有大小，有輕重，感情是否也有大小，有輕重？尤其是一旦利益與感情疊加起來，又如何區(qū)分權(quán)重？”

    “對于武悅，對于你，對于所有妃妾和皇兒，朕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當(dāng)年朕所厭惡的父皇所為，朕自己也一一做過。所幸，在武悅之后進(jìn)入未央宮的，應(yīng)該也沒有人是單純來和朕講感情的。”

    每個貴女背后都有一個家族，每一個妃位背后都有一張契約。而皓帝母系微寒，為皇子時，身邊根本沒有什么女人。

    李后輕輕出了一口氣，知道后面的話，才是皓帝將她招來這里的重點。

    “朕知道你在閨閣時，也有抱負(fù)理想，如今以你天機術(shù)造詣，完全可以勝任皇家天機院的掌院，朕會向幾位天王通報，將此位授予你。”

    “但是，凡你名下的皇子皇女全都不會有繼承權(quán)。尤其是李家想要在這一代升閥，就絕不會出現(xiàn)一個流著李家血脈的皇帝。而從今往后，只要李姓掌皇家天機院，后宮就不入李姓女子。”

    李后此刻極為鎮(zhèn)定，行了一個正禮道：“是，臣妾遵命。”

    皓帝最后緩緩道：“帝國天王布防調(diào)整，你一起來聽聽吧，我將作為天王出戰(zhàn)。”

    李后愕然抬頭。

    皓帝卻對著她微微一笑，道：“這身衣服很好，不用另換朝服，現(xiàn)在就過去吧。”

    “小瀾殿”所有內(nèi)侍都站在殿外，并且離開殿門至少十米距離。

    右側(cè)偏殿，原本就是個休閑格局，有高背座椅，有軟榻，也有書桌和琴座，并不是適合會談的布置。不過當(dāng)所有天王級人物共聚一堂時，反而格外適合，無需分座次先后，又能每人找到自己舒適的方式。

    指極王和定玄王就各坐一邊，一人品茶，一人自己手談，顯得十分清閑。定岳王則歪在塌上，像在假寐，他坐鎮(zhèn)的西陸最遠(yuǎn)，若非事關(guān)重大，通常是不會來帝都的。

    門簾一動，方青空走了進(jìn)來，他穿著一身文官朝服，眉宇間依然是看上去有些陰冷。

    面對一屋子天王，方青空沒有絲毫異色，見眾人各行其事，也不打擾，只走到定玄王身邊，耳語了兩句。

    定玄王手中棋子一停，有些奇怪地道：“‘英靈殿’？這事要去問趙閥吧？上次聽誰說過，千夜在墉陸還有一個女兒。況且，那艘艦最初是指極造的，要問如何處理，也該問他，老夫能有什么意見？”

    指極王就算耳目通明，也不會故意去聽方青空對定玄王的耳語，這時聽見提到自己名字，才轉(zhuǎn)過頭來，他一看方青空那沒什么表情的表情，就明白了大半。

    指極王道：“方青空，有話明說，不要學(xué)林熙棠半藏半露的行事作風(fēng)。”說著對定玄王道：“這事，我倒是知道一點。你重孫借了你的名頭，拉上張家旁支不知道哪一房的小子，跑去和宋子寧合作，打算分潤墉陸的利益。”

    定玄王一愣，“哪個重孫？”隨即又問，“宋子寧會信？我看他沒那么傻吧？”

    指極王掠了一下長須，意味深長地看了方青空一眼。

    林熙棠去世后，方青空接替他掌了帝國最高層面的戰(zhàn)略情報，這位已是神將的新貴當(dāng)然不傻，但看他敢跑到天王面前來提這事，實在是和傻不傻沒關(guān)系。

    方青空此刻站得像塊木頭，就是不再開口。

    指極王搖頭笑笑，知道方青空這是要逼他們兩人表態(tài)，也不介意他這點算計，對定玄王道：“子寧來問過我，我已對他說了，不用克制，他怎么舒服怎么做。”

    定玄王聞言毫無異色，點點頭道：“如此才是正理。”

    指極王道：“我可是還說了，犧牲個把人也沒有什么。”

    定玄王道：“話你都說了，還來堵我？那些小輩，無非是覺得余者庸庸，唯有自己天賦出眾，所以不會被家族放棄而已。如果他們認(rèn)為老夫在新世界戰(zhàn)場上拿到的戰(zhàn)功還不夠他們用，那就自己去掙，掙的方法不對丟了性命，也怨不得別人。”

    說到這里，定玄王有點上火了，轉(zhuǎn)頭問方青空道：“究竟是哪個？”

    指極王卻道：“別急，子寧既然來問我，應(yīng)該已有對策，且拿你的名頭給他用一用。”

    定玄王愕然，過了一會兒，明白過來，道：“也行，那邊全是黑暗種族，讓他張幟鎮(zhèn)上一鎮(zhèn)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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